连续几个夜晚,数据支持部的灯光都亮至深夜。顾屿和许忆眠沉浸在那款为“便民生活”App设计的辅助插件里。顾屿负责核心的代码实现和算法优化,许忆眠则凭借她对残障人士需求的理解和细腻的洞察,不断完善功能设计和交互逻辑。两人讨论、尝试、修改,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低语。
终于,在这个晚上,最后一个测试用例通过。许忆眠仔细检查了一遍代码注释和说明文档,然后轻点鼠标,将这份凝聚了心血与善意的插件代码包,通过公司内部系统,发送给了运营部和技术部的对接同事进行报备审核。“发送成功了。”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淡淡笑意,顺手将手机放在了办公桌的一角。
窗外,城市的夜景早已灯火通明,宛如一片坠落的星河。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才感到饥肠辘辘。
“许姐,饿了吧?我点了外卖,应该快到了。”顾屿说着,晃了晃手机。他记得许忆眠从不吃油腻辛辣,便点了两家不同的清淡菜馆,一份香菇鸡肉粥配小菜,一份清汤荠菜馄饨。
外卖很快送到,许忆眠看到两份明显偏清淡的餐食,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谢谢你,顾屿。一共多少钱?我转给你。”她说着便要去拿手机。
“别,”顾屿连忙摆手,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这哪能收钱。这可是咱们‘为爱发电’项目的加班餐,属于公益支出,不报销但也不能AA。”
许忆眠被他这风趣的说法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多日来的疲惫仿佛也消散了不少。这是顾屿第一次看到她笑得如此开怀,眼角眉梢都染着暖意。
两人安静地吃完这顿简单的晚餐,胃里暖和了,心情也愈发松弛。
收拾好垃圾,许忆眠望着窗外的夜景,语气带着一丝感慨和超越眼前项目的思考:“顾屿,你有没有觉得,技术有时候就像…织布?”
顾屿有些好奇地看向她。
她继续轻声说道,眼神中闪烁着思想的光芒:“我们现在做的,就像是给现有的布料(App)打上一个补丁,或者绣上一朵花(插件),让它对某些人更友好。但这或许还不够…”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表达:“我在想,未来的智能,或者说我们努力的方向,能不能不只是被动地响应指令,或者简单地提供无障碍模式切换…它能不能更…更‘懂’一些?不是冷冰冰的算法,而是能试着去预判、甚至主动编织用户潜在的意图和情感脉络?”
“就像…就像一位最了解你的朋友,知道你怕冷,会悄悄为你准备好外套;知道你看不清,会不自觉地把字读得更大声、更慢一些。不是等你提出要求,而是在你需要之前,就用最自然的方式,为你‘编织’出最合身、最舒适的数字体验。让技术自己拥有一种…温暖的洞察力。”
这个比喻和其中蕴含的思路,简单却充满了一种奇特的人文关怀与前瞻性,让顾屿眼前猛地一亮。这与他所学的冰冷技术逻辑不同,注入了一种全新的、充满温度的可能性。他怔怔地看着许忆眠,仿佛看到了一层更深的智慧在她温婉的外表下流动。
“许姐,你这个想法…”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真的很不一样,很…厉害。”
许忆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偶尔瞎想的。觉得技术除了高效和强大,也许还应该更有温度一点。”
关灯,离开办公室。午夜的写字楼异常安静。
走到地铁站地下入口时,许忆眠习惯性地想看看时间,手往包里一摸,脸色瞬间变了。“我的手机……好像忘在办公室桌上了!”她语气带着焦急。
此时已是深夜,折返回去需要时间,末班地铁恐怕赶不上。“你在这等着,我去拿!”顾屿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说道,“跑着去跑着回,很快!千万别乱走!”不等许忆眠拒绝,他已转身快步冲上楼梯,身影迅速消失在出口。许忆眠只能忐忑地在地铁站口等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不时望向出口,心里既担心手机,更担心顾屿。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几乎是冲下来的。然而,眼前的顾屿却让她愣住了——他浑身湿透,头发紧贴额头,水珠不断从发梢和衣角滴落,在外卖灯光明亮的地铁站里显得格外狼狈,呼吸因为奔跑而急促。
“外…外面下暴雨了,我也没带伞,怕你等太久错过末班车…”他喘着气解释着,一边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用他的外套仔细包裹起来的一团。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正是许忆眠那部毫发无损、甚至连一点水汽都没有的手机。
“给你…快看看有没有摔着…”他把手机递过来,自己却冷得微微打了个寒颤。许忆眠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滴着水、却第一时间关心她手机是否安好的年轻人,看着他被雨水淋湿后显得更加清澈和真诚的眼睛,再低头看看那部被保护得完好的手机,一时间,千般情绪涌上心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地铁站外,暴雨倾盆的声音隐约传来,而站内,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