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云安还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中,街灯在薄雾里晕开朦胧的光圈。顾屿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站在汽车站入口处不住地张望。背包里装着他精心准备的一切:云安特产的桂花糕和龙须糖,几本他特意挑选的散文集,还有在城隍庙求来的平安结。
顾屿。
他转过身,看见苏静瑶从晨雾中走来。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围着浅灰色的羊绒围巾,简洁的装扮却格外显得清爽利落。
你到得好早。苏静瑶走到他面前,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缭绕。
睡不着就提前来了。顾屿看了眼手表,还有二十分钟才检票,我们先去候车室吧。
清晨的候车室只有寥寥数人,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广播报站的声音。他们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天色渐明,远山的轮廓在晨曦中慢慢清晰。
我查了下路线,顾屿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要先坐高铁到清源市,再转车到平县,最后还要坐一趟乡村巴士才能到松月村。全程大概要九到十个小时。
苏静瑶轻轻点头:许忆眠每次回家都要走这么远的路吗?
所以她很少回去。顾屿的声音低沉,为了省路费,也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她的病情。
六点整,高铁准时发车。车厢里乘客稀少,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高铁缓缓驶出站台,云安小城在晨光中渐渐远去。顾屿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的带子。
别太紧张。苏静瑶轻声说,既然决定要来,就放平心态。
顾屿点点头,目光仍停留在窗外。高速公路两旁的田野还覆盖着薄霜,远山如黛,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他想起许忆眠曾经说过,她的家乡被群山环抱,春天来时满山都是杜鹃花。
不知道这个季节,山上还有没有花。他喃喃自语。
七个小时后,高铁抵达清源市站。这是一个新建的高铁站,很多设施都还未完善,他们在高铁站外的小店匆匆吃了碗面条,就赶紧去赶前往平县的班车。
这趟车的条件很差,座椅的皮革已经开裂,车窗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车子驶出市区后,道路开始变得崎岖不平,频繁的颠簸让苏静瑶的脸色有些发白。
还好吗?顾屿关切地问,从包里拿出矿泉水。
没事。苏静瑶摇摇头,只是没想到路这么难走。
车窗外,景色越来越原始。连绵的群山扑面而来,盘山公路像一条细带缠绕在山腰。偶尔能看到几处散落的村寨,土坯房的屋顶上飘着淡淡的炊烟。
下午三点,他们终于在平县坐上了最后一趟乡村巴士。这辆破旧的小巴车挤满了返乡的村民,过道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编织袋。顾屿和苏静瑶挤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透过布满灰尘的车窗,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和山林。
松月村就要到了。售票员用浓重的方言喊道,声音在嘈杂的车厢里几乎被淹没。
顾屿的心突然揪紧了。他紧紧握着背包带子,目光紧盯着前方。巴士在一个岔路口停下,售票员指着一条狭窄的土路:顺着这条路走一刻钟,就是松月村了。
他们提着行李下了车,站在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前。远处,几缕炊烟在群山间袅袅升起,夕阳已经开始西斜,将天际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
我们走吧。苏静瑶轻声说,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衣角。
沿着土路向前,两旁是收割后的稻田,稻茬在夕阳下闪着金色的光泽。偶尔能看见几头水牛在田埂上悠闲地吃草,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远处的山峦层叠起伏,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走了约莫一刻钟,一个宁静的小村庄出现在眼前。村口矗立着一棵巨大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是守护着这个村庄的沧桑老人。
就是这里了。顾屿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一路的奔波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着落。
他们在树下驻足,望着这个被群山环抱的小村庄。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时光在这里仿佛走得格外缓慢。顾屿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泥土和柴火的气息,这就是许忆眠日夜思念的故乡。
夕阳的余晖洒在老槐树上,为光秃的枝干镀上一层金色。顾屿知道,寻找才刚刚开始,但至少,他们终于抵达了这片许忆眠深爱着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