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袭击事件,打乱了所有的计划。美国警方需要更详细的调查与笔录,整个夏令营团队被迫在硅谷多停留了三天。这三天里,气氛始终有些沉闷和压抑。
顾屿手臂上的伤口在及时的处理和用药后,疼痛逐渐减轻,不再频繁渗血,但动作稍大还是会牵扯到,留下一道明显的红肿伤痕,愈合仍需时日。他大部分时间待在酒店房间休息,偶尔和李锐下下棋,或者用笔记本电脑远程查看一下“思忆”项目的进度。
冯昊倒是借着这个机会,又通过他的渠道打听了一番,但关于那个被抓的凶徒,几乎挖不出任何新信息,只知道对方嘴极严,用的是完全查不到来源的假身份,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
苏静瑶来看过顾屿几次,每次都带着细心熬煮的清淡粥品和小菜,温言软语地关心他的恢复情况。苏晚晴也来过一次,没带什么东西,只是站在门口,打量了他一会儿,丢下一句“爱惜好自己的性命。”,语气说不清是赞许还是别的,临走前又瞥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苏静瑶送来的食物,眼神微妙。
第三天下午,顾屿在酒店房间简单洗漱后,正准备处理一下伤口,门外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他心中一凛,警惕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是沈知遥。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手里提着一个便利店的小塑料袋,站在走廊灯光下,神情依旧有些疏离,但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封冻。
顾屿打开了门。
“给你的。”沈知遥将手中的袋子递过来,声音比平时低柔些许,“一些消毒用品和换的纱布。美国的药房……我不太熟悉,只买了这些。”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罕见的、不太熟练的关切。
顾屿愣了一下,接过袋子:“谢谢沈老师。”
两人站在门口,一时有些沉默。走廊的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气氛微妙。
“……机场那天,谢谢你。”沈知遥再次开口,这次她抬起眼,目光落在顾屿受伤的手臂上,那里纱布边缘还隐约透出一点淡红,“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任何人看到都会这么做的。”顾屿避重就轻。
沈知遥摇了摇头,眼神复杂:“不是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来,面对持刀的歹徒。”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顾屿,我知道你……可能察觉到了一些事情。机场的事,不是意外。”
她终于主动提及了核心。顾屿心跳微微加速,他看着沈知遥,没有否认。
“这件事很复杂,也很危险。”沈知遥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凝重,“牵扯到一些……我过去的事情。我不希望把更多无辜的人卷进来,尤其是我的学生。”
“但现在,看起来我已经被卷进来了,不是吗?”顾屿平静地反问。
沈知遥沉默了。走廊尽头的窗户吹来夜风,带着硅谷特有的气息。
就在这时,顾屿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冯昊发来的消息:「顾哥,我问了几个这边的朋友,提到那种黑色电子表,有个家伙说好像跟一些拿钱办事的‘商业信息顾问’有关,水挺深的,让我们小心点。」
顾屿快速扫了一眼,收起手机。
沈知遥注意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但没有追问,只是说道:“警方那边的初步结论出来了,”她声音平静,“那个人是职业的,受雇行事,但雇主信息、动机,他一概不答,用的也是无法追查的身份。”她顿了顿,看向顾屿,“不过,他落网了,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顾屿静静听着,等待她的下文。
“我仔细想过了,”沈知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依旧车水马龙的街道,“对方会选择雇佣一个完全不相干、甚至是外国面孔的职业人士,并且在事情败露后立刻断掉所有线索,这说明他们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不愿也不敢直接牵扯进来,暴露自身。”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顾屿受伤的手臂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愧疚,也有一丝如释重负:“所以,至少在现阶段,在风头没有完全过去之前,他们不会再轻易动手了。这次的失败和后续的警方关注,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警告。我们接下来的旅程,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这是顾屿第一次听到沈知遥如此清晰地分析局势,并且带着一种结论性的口吻。她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你的伤,还好吗?”她忽然问了一句,语气比起之前的公事公办,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好多了,不影响活动。”顾屿动了动胳膊,示意无碍。
沈知遥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词句,最终用一种近乎劝慰的语气说道:“顾屿,这件事,说到底是我的私事,把你卷进来,还让你受伤,我很抱歉。”她的声音低沉而认真,“听我说,接下来的时间,别再为这件事分神了,也别再主动去探究什么。放松心态,好好体验这次夏令营,看看纽约,接触一下不同的学术环境,这才是你该做的。”
她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意味:“危险暂时解除了,我向你保证。享受你剩下的旅程,好吗?我不希望看到你,或者任何其他学生,因为我的缘故,再受到任何伤害。”
这是沈知遥能做出的最直接、最坦诚的沟通了。她卸下了一部分心防,主动划定了界限,试图将顾屿推出危险的漩涡。
顾屿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希望他“置身事外”的坚定,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沈老师。”
沈知遥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缓和神色。“好好休息,明天我们飞纽约。”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顾屿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繁华的街景。手臂上的伤依旧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那并非梦境。沈知遥的分析听起来合乎逻辑,她的安慰也似乎发自内心。
暂时的风平浪静,或许只是为了酝酿更深的海啸。但至少在此刻,阳光穿透云层,照亮了前路,也照见了那冰封之下,一丝微弱却真实的人性温度。 他轻轻按了按手臂上的纱布,知道有些事,并非一句“别再参与”就能真正放下。但接下来的纽约之行,或许可以暂时换一种心情去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