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炎也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后才仰头长长的吐了口气,转身走到南宫泽面前,伸出了一只手。
南宫泽僵硬地慢慢抬起头,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好一会儿才伸手搭上去,牧炎一个用力把他拉着站了起来,他就扑在了牧炎身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就用力地搂住了彼此,双手抓按着对方的背,竭力地想从对方身上获得安全感和支撑的力量。
未满十二岁的孩子杀人不会面临刑法处罚,但是会责令其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加以管教,在必要的时候,依法进行专门矫治教育。
可他的监护权一直在周媚手里。
周媚在IcU里躺了半个月才苏醒,她在那个大金链子身上也捞了不少钱,足以应付自己的医药费。
出院以后,牧炎杀了继父的流言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阴阳怪气嘲讽奚落的话,周媚从医院一路听到楼栋门口。
他们不知道牧炎继父和他姨父怒不可遏,合伙架着他按着他的头,用力往烧的通红的蜂窝煤炉子里挤。
他们也不知道周媚气急败坏刚摆脱周兰的桎梏,抓起夹煤球的火钳扑过来,劈头盖脸就打在牧炎身上……
这样不明真相的一群人,传出去的却是牧炎是个患有精神病的杀人犯。
“哟,你没死成啊?”
一个女人靠着自家门口,看着从楼梯走上来的周媚,阴阳怪气好一阵奚落:“脸色这么难看,赶着回来收拾你家那个杀人犯啊?”
周媚板着一张脸懒得理她,目不斜视越过她走到屋门口。
“不理人啊?”
女人脸色有些不爽快,视线跟着她的背影斜过去,讥诮挖苦:“这毁容了以后可怎么再勾搭男人哟。”
“老娘是不是给你脸了,让你b话这么多!”
周媚转身回来双手揪着那女人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嘴里骂骂咧咧,“老娘什么样儿,轮得到你说三道四的!”
那女人还没来得及和周媚抓打头已经被撞懵了,额头的血咕噜噜往外冒的时候,周媚又强硬地把她拖到了走廊窗户边。
周媚一只手扯着她的头发把她往窗户外面拽,一只手掐着她脖子把她半上身往窗外压。
“救……命……”
女人吓得面如土色,翻着白眼艰难呼救,下意识抬脚去踢周媚,周媚整个人就压着她,手上铆足了劲让她的腰往后弯成了九十度。
“你这烂嘴不是挺能说的吗?”周媚面目狰狞瞪着她,咬着后槽牙:“你他妈再说啊!老娘不收拾你!你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是吧!”
牧炎在方奇家,听见了动静开门出来就看见走廊尽头窗户边,骂骂咧咧的周媚和那个挣扎的女人。
周媚已经没了理智,她这么多年的怨恨不平,憋屈愤怒全都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爆发,女人感觉到周媚是真想掐死她,拼尽浑身解数挣扎。
牧炎快步走过去本想拉开她们,可还不等他伸手,就看见周媚和那个女人同时翻出窗外掉下去了。
他愣了一会儿才跑到窗户边,探头往下看。
入目一片猩红,刺的他双眼昏花,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发软无力。
他是恨周媚的,恨到了骨子里。
可当看见周媚掉下去的那一刻,心脏骤然停了一拍,看见那满地的血第一反应没有痛快,而是绝望。
我,没有家了。
这是牧炎脑海中第一时间闪出的字。
尖叫声和吵嚷声把牧炎从一片混沌里拉回了现实,他就看见楼下站满了人,救护车和警车也来了,下面嘈杂的像菜市场,乱哄哄的他什么都听不见。
只听见了那一句:“这个小逼崽子就该枪毙!烫死自己妹妹不说,刚杀了后爹,这又杀了亲妈,是不是哪天不高兴也得拿刀把我们捅了呀!”
那个女人死了。
周媚因为有人肉垫子减小了缓冲,只是摔断了腿双腿截肢,下半生都只能瘫在床上度过……
牧炎说起这段过往精确到了每一个细节,细节到南宫泽觉得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
南宫泽只觉得自己快死了,抱着牧炎的双臂都有些使不上力了,他浑身颤抖不止,脸埋在牧炎的肩头无声的淌着泪。
牧炎能听见他喉间滚动压抑隐忍的哭声,不一会儿南宫泽就难以忍受那巨大的悲伤和痛苦,低低地哭出声来。
牧炎一下又一下从上到下摸着他的背,模糊的视线始终看着远方,泪流满面的脸在月光下蒙了一层迷茫的水光。
他以为自己放下了,说起这些的时候没有半点停顿和艰难,可等他说完了之后,才发现自己依旧耿耿于怀。
这辈子,这样糟糕又烂透的过去,他似乎半点都释怀不了。
他还是满腹仇恨。
恨他从出生到现在,伤害过他的每一个人,每一个!
他做不到大度原谅,也不想原谅,他会牢记一辈子!
南宫泽哭了多久不知道,哭着哭着就没眼泪了,眼睛酸涩的又疼又胀,胸腔里堵着的那口气像是要他命一样。
“后来呢?”好久之后南宫泽才找回了自己声音,一开口却是沙哑的不像话。
“后来……”牧炎顿了顿,声音暗哑无力:“后来我被送去了工读学校,在那里一呆就是739天,我数着日子过的。”
工读学校是对有严重不良行为的未成年人,进行矫治和接受教育的学校。
旨在通过特殊的教育方式帮助学生纠正不良行为、培养良好习惯,使其重新回归正常的学习和生活轨道。
周媚作为牧炎的监护人,也不托人去看他,也不让别人去看他,方奇只能给他写信告诉他自己的近况,又让他好好表现,说自己在外面等他出来。
牧炎那时候唯一的支撑就是方奇,方奇在,他就不是孤苦伶仃的孤魂野鬼,他在这个这世界上还有相信他的人,还有等着他一起考大学的人。
可等他表现好提前出来了,满怀欣喜跑到方奇家的时候,却被方奇的母亲拒之门外。
方奇的母亲打骂他,让他赶紧滚。
牧炎不走。
方奇母亲就跪着嚎啕大哭求他:“我求求你了,牧炎,放过我家方奇吧。他才十五岁啊,十五岁啊,他已经生不如死了……你不要再来祸害他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