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百叶窗合得严丝合缝,连只苍蝇的影子都透不进来。
空调冷气开得有些顶,吹得苏渔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像是误入狼群的小白兔。
她看了看桌上那架简陋的纸飞机,又瞅了瞅气场两米八的秦雪和瘫在椅子上一脸“我没睡醒”的陆燃,默默把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想听听我的‘投名状’吗?”
秦雪没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开场白,手指在平板上一划。
投影亮起。
那不是ppt,而是一张看着就让人密集恐惧症发作的神经网络图。
无数红线以“星火娱乐”为圆心炸开,连接着密密麻麻的蓝色光点。
而在最显眼的c位,那个被加粗标红的名字——“陆燃”。
“这就是星火娱乐的底层逻辑。”
秦雪手里的激光笔戳在屏幕上,红点像一滴血,
“外界以为这里是造星工厂,其实是‘高塔’的人体牧场。”
陆燃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瘫着,从兜里摸出几颗瓜子磕得咔咔响:
“我就说怎么每次进公司都脑仁疼,合着是辐射超标啊。”
秦雪无视了他的烂话,语速极快:
“所有S级艺人的合约里都有一条健康监测条款。
体检、心理咨询,甚至保姆车和公寓里的声波设备,目的只有一个——采集极端情绪下的脑波数据。”
“恐惧、焦虑、狂喜、绝望……这些情绪就是喂给高塔AI进化的饲料。”
秦雪的声音冷得像Siri成精,
“林皓之所以受宠,不是因为他努力,而是因为他的嫉妒心纯度高达99.9%,产出的数据质量极高。”
“懂了。”陆燃吐出瓜子皮,拍了拍手,
“我是特级神户和牛,林皓是量产饲料猪。现在和牛要造反,农场主急了。”
“比喻很烂,但很精准。”
秦雪关掉投影,转身从柜子里拽出一套衣服甩在桌上。
满是铆钉的皮夹克、破洞大得离谱的牛仔裤,旁边甚至还配了一条带刺的项圈。
“这是什么?”陆燃用两根手指拎起那个项圈,满脸嫌弃,
“Sm入门套装?你要我转行当驯兽师?”
“这是我要给你打造的新人设——疯批美人。”
秦雪眼里闪着某种狂热,“既然全网都说你是精神病,那我们就做最极致的疯子。
暴力、不可控、随时发疯。这种人设在这个压抑的社会就是流量密码。
只要你的流量大到变成一种文化符号,高塔就不敢轻易动你。
因为动你会引发大规模的情绪暴动,那是他们最怕的数据过载。”
陆燃把项圈扔回桌上,嗤笑一声:
“秦大经纪人,格局小了。给资本家当狗,还要当叫得最凶的那条?”
“你有更好的办法?”
“有啊。”陆燃指了指自己身上皱巴巴的白衬衫,语气理所当然,“我不干了。”
秦雪一愣,cpU差点干烧:“什么?”
“我说,我不干了。”
陆燃伸了个懒腰,骨节爆响,
“你要我装疯卖傻去取悦观众?太累,费腰。我的方案是——摆烂。”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抓起马克笔,在那张复杂的神经网络图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高塔要的是激烈的情绪数据,对吧?那我就给它最平庸的数据。
不争、不抢、不内卷、不营业。饿了吃,困了睡,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陆燃转过头,金色的瞳孔里带着一丝戏谑:
“在这个全员卷成麻花的时代,拒绝努力才是最大的朋克。
我要让所有看我的人都觉得,卧槽,原来当废物这么爽。
这种全社会的低欲望情绪,才是高塔这种靠欲望驱动的系统最怕的病毒。”
秦雪怔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懒散的男人,大脑飞速运转。
反内卷偶像?
在这个连呼吸都要拼命的娱乐圈,做一个光明正大躺平的顶流?
这简直是……太特么天才了。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屋内的头脑风暴。
门外传来林皓压抑着兴奋的声音:
“秦姐?我知道陆燃在里面!我有重要的事情汇报,关于那个精神病人的违约证据……”
秦雪脸色一沉,刚要开口,陆燃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指了指门口,用口型说了两个字:看戏。
门外。
林皓正要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偷听。
他刚才在地下车库看到陆燃进了电梯,认定秦雪是在给陆燃办解约。
只要拿到第一手资料,他就能把陆燃彻底踩进泥里。
就在他的脸即将贴上门板的瞬间。
咔哒。
门没开,但他旁边那扇安全通道的门开了。
沈岩手里端着一杯滚烫的美式咖啡,戴着墨镜,像个盲人一样走了出来,脚下莫名其妙地被空气绊了一下。
“哎哟卧槽!”
哗啦——
一杯深褐色的液体,精准无误地泼在了林皓那件高定白色西装上。
从领口淋进去,顺着胸膛往下流,那是物理层面的透心凉,心飞扬。
“啊!!!”林皓被烫得原地起跳,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沈岩!你瞎啊?!”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沈岩摘下墨镜,一脸无辜地看着林皓,
“这不是咱们公司的台柱子林皓老师吗?怎么在这个角落里练发声呢?这嗓门,高音挺稳啊,玻璃都快碎了。”
“你……”林皓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岩的鼻子,
“你是故意的!”
“哪能呢,我这就是帕金森犯了,手滑。”
沈岩一边毫无诚意地道歉,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巾想给林皓擦,结果手一抖,一本夹在腋下的文件夹“啪”地掉在了地上。
几张纸散落开来。
林皓下意识地低头一看,瞳孔瞬间地震。
那是一份盖着第一医院公章的诊断书,上面赫然写着陆燃的名字,而诊断结论那一栏,用红笔圈着几个大字:
【重度狂躁症伴随反社会人格倾向,建议立即强制收治】。
沈岩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慌乱地把地上的纸捡起来,死死塞进怀里,警惕地瞪了林皓一眼:
“看什么看!这可是机密!你要是敢说出去,导演组饶不了你!”
说完,沈岩抱着文件夹,转身一溜烟跑了,背影透着一股“做贼心虚”的狼狈,演技足以冲击奥斯卡……金酸莓奖。
林皓站在原地,顾不上身上的咖啡渍,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一抹狰狞的笑。
狂躁症?反社会人格?
强制收治?
原来网上说的都是真的!沈岩手里竟然有实锤!
“陆燃啊陆燃,这次你死定了。”
林皓阴恻恻地盯着紧闭的会议室大门,转身快步离开。
他要立刻联系媒体,把这把火烧得更旺。
会议室内。
秦雪透过监控看着林皓离去的背影,转头看向刚从后门溜进来的沈岩。
“演技浮夸,表情管理零分。”陆燃点评道。
“管用就行,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沈岩把那份从某宝五块钱买的假诊断书扔进碎纸机,顺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鱼咬钩了。三天后的星光大赏,这货绝对会搞事。”
“那就让他搞。”陆燃重新坐回椅子上,
“不把场子热起来,怎么砸场子?”
秦雪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了另一个文档。
“既然目标一致,那从现在开始,临时特别行动组正式成立。”
她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字:【代号:拆塔办】。
“成员分配:我负责运营和资源,沈岩负责情报和舆论,苏渔负责……”
秦雪看了一眼还在发抖的小姑娘,“负责后勤和卖萌。”
“那我呢?”陆燃问。
“你负责活着。”
秦雪合上笔盖,眼神锐利,
“还有,把你的摆烂哲学贯彻到底。三天后的星光大赏,高塔的核心高层观察者会出席。那是我们第一次正式宣战。”
“行吧。”陆燃打了个哈欠,站起身,
“既然成立了组织,那我有两个要求。”
“说。”
“第一,我不加班。第二,我要回家睡觉了。”
陆燃摆摆手,拉起还在发愣的苏渔往外走,
“走了,小白兔。再不走,这帮想毁灭世界的中二病要把你也带坏了。”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陆燃拒绝了公司安排的安全屋,坚持回到了自己那个位于老城区的破旧公寓。
理由很简单: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主要是狗窝的床垫他睡习惯了,不认床。
而且,他有种预感,既然物理清除失败了,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肯定会换一种更有趣的方式来打招呼。
电梯在7楼停下。
走廊里的感应灯坏了一盏,明明灭灭,透着股国产低成本恐怖片的廉价感。
陆燃走到自家门口,脚步一顿。
原本应该紧锁的防盗门,此刻正虚掩着,锁芯位置有一个焦黑的圆孔,像是被某种高温激光瞬间融穿的。
“真没礼貌,也不知道带点水果。”
陆燃嘟囔了一句,既没有转身逃跑,也没有报警。
他甚至连那把用来防身的水果刀都没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的灯没开,只有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进来,把屋里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的怪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味道,像是放坏了的糖果,混合着福尔马林的气息。
陆燃的目光落在客厅那张破旧的布艺沙发上。
那里坐着一个小女孩。
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穿着一条红得刺眼的蓬蓬裙,怀里抱着一只少了一只眼睛的泰迪熊。
她的皮肤白得像刚刷完腻子的墙,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半透明。
听到开门声,小女孩慢慢转过头。
她的脖子发出机械转动般的“咔咔”声,那双眼睛大得不正常,全是眼黑,没有一点眼白,死死地盯着陆燃。
“大哥哥。”
女孩的声音稚嫩却冰冷,像是从老式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合成音,带着滋滋的电流声。
她举起怀里那只残破的泰迪熊,嘴角裂开一个夸张的弧度,一直咧到耳根,露出口腔里细密的尖牙。
“欢迎回家。”
“陪妮妮玩个游戏好不好?”
“输了的人……要把脑子挖出来哦。”
陆燃站在玄关,手还搭在门把手上。
面对这足以把普通人吓尿的恐怖场景,他只是皱了皱眉,然后极其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像是看到了邻居家熊孩子来串门。
“玩游戏?”
陆燃反手把门关上,一边换拖鞋一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按照国家未成年人防沉迷系统规定,你的游戏时间已经结束了。”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试图营造恐怖氛围的女孩,伸手在她脑门上——
“崩!”
弹了一个响亮清脆的脑瓜崩。
“哪来的野孩子,作业写完了吗?滚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