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坊间闲话
流云坊市,从一夜的寂静中苏醒。
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夜露的湿痕,昨夜凝聚的灵露正顺着屋檐瓦片,一滴一滴,砸在石阶上,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声响。
几缕淡淡的清烟,从街尾处的院落升起,学艺不精的散修在熏蒸特制的灵墨纸张,空气中飘着朱砂的微辛。
临街的听雨阁,二楼临窗的几张桌子已经坐上了人。
都是些苦熬打坐一夜的散修,此刻要一壶最便宜的静心茶,偷得片刻闲散。
窗边光线最好的方桌旁,一位穿着半旧藏青道袍、面容敦厚的中年修士。
他拈起一颗豆子,放入口中,慢慢抿着。
目光落在楼下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耳朵却将茶馆里所有的低语、咳嗽、杯盏轻碰声,都细细筛过。
“啧,血刀宗这次,算是撞上铁板了。”
斜对角那桌,一个下巴留着短须的褐衣汉子啐了一口茶沫,压低声音的说道。
“何止是铁板?”
“我瞧着,像是五面墙一起,把他们给围里头了。”
这话引来旁边几桌人侧目。
“怎么说?”
有好事者,探过身子问道。
那人见有人捧场,声音便提了三分:
“云琅宗卡他们的矿石丹药,青符门断了高阶符箓,百兽山关了兽栏,妙音谷直接不接待……”
“最绝的是金虹谷,连订好的法器都退了单,灵石原封不动退回来!”
茶馆里响起一片窸窣的议论声。
“这是要……开战了?”
角落一个年轻修士声音发紧。
“这大战若起,我们这些如无根浮萍的散修,就是最先遭殃的。”
“开战?不像。”
“真要动手,还用得着这些钝刀子割肉?”
短须汉子摇摇头。
“血刀宗能忍?”
“不忍?”
“五家联手,明面上的理由一个比一个光鲜,库存不足、材料缺失、人手不够……”
“去理论,反倒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上不得台面。”
“这哑巴亏,不吃也得吃。”
旁边一人嗤笑一声。
众人互相看看,纷纷点头。
“是这么个理。”
“大宗门之间的角力,比咱们散修打架,更讲究个名正言顺。”
“昨儿个,暗影阁门口那新贴的血榜,瞧见没?”
一个刚溜达进来的麻脸修士,凑到短髭汉子那桌,神神秘秘地问。
藏青道袍的修士与他视线短暂一碰,随即自然地移开。
“暗影阁哪天不贴血榜?”
“有什么稀奇的?”
“这次不一样!”
“血刀宗悬赏十万上品灵石,要代号幽客的命!”
“十万上品灵石?!”
听到这话,大半个茶馆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幽客?”
“没听过这号人物,他怎么惹上血刀宗了?”
“榜文上说,此人恶意散布谣言,污蔑血刀宗清誉,罪该万死!”
麻脸修士复述着榜文上的话,语气却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戏谑。
“污蔑清誉?”
“血刀宗,还有那玩意儿可以污蔑?”
“这几十年他们干的那些事儿,坊间传的还少么?”
“话虽如此,能让血刀宗挂出十万灵石的天价,这幽客定然是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藏青道袍的修士放下茶杯,指尖在茶桌上轻轻一点,开口道:
“血刀宗不在风雨楼悬赏刺杀,说明幽客成了风雨楼的人。”
“道友的意思是……五大宗门同时联手,是因为幽客在风雨楼卖的消息?”
麻脸修士,身体微微前倾。
藏青道袍修士摇摇头:
“我可没什么意思,不敢乱说。”
“只是能让他们同时转身,对着血刀宗亮出刀子……”
他停顿下来,缓缓斟满自己面前的空杯。
“这得是多大一块石头,才能惊起这么大的浪?”
他的话音落下,茶馆里安静了片刻,只剩下煮水铜壶在炉子上,发出的“咕嘟”轻响声。
“道友依你看,那幽客……究竟是何等人物?”
“能搅动这般风云?”
藏青道袍的修士摆摆手,摇头道:
“我哪有那等本事知晓内情?”
“不过是在暗影阁门口,多站了一会儿,听旁边几位道友议论,拼凑出一点猜测。”
他看向麻脸修士:
“这位道友方才不也瞧见了?”
“那血榜上,除了天价赏金,还有目标的信息。”
麻脸修士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没错,我瞧得真切。”
“那幽客精通伪装,形貌、气息、神识波动皆可彻底变化,常人根本无法追踪。”
“他还身负天赋神通,可通过天地间的蛛丝马迹,逆推真相。”
“什么?形貌气息都能变?”
“那岂不是……他想伪装成谁就是谁?”
“这还找什么?”
“走对面都不认得!”
“关键是那天赋……能从蛛丝马迹里逆推真相。”
“这哪是逆推真像,这是要把人祖坟里,那点阴私都刨出来晒太阳啊!”
“有这能耐,什么秘密藏得住?”
“血刀宗这是被捏住命根子了,才急得跳脚!”
“怪不得,果然能被风雨楼招揽的,就没有一个是废物。”
“不过就算是一般手段找不到,也可以请高人前辈推演天机,算出其下落。”
“呵~”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幽客的三项能力就是,干扰天机,即便元婴大能强行推算,都可能遭天机反噬。”
“元婴大能被反噬?!”
“这……这怎么可能?”
“假的吧?为了吓退旁人?”
“暗影阁的血榜,虽然黑,但给出的信息素来有几分准头,不然谁去接?”
“道友若不信,自个儿去暗影阁门口瞧瞧便是。那血榜还贴着,白纸黑字……哦不,是血字镶边,做不得假。”
“你们也不想想,血刀宗这些详细情报,除了风雨楼还有那能获得?”
“风雨楼不是不卖成员情报?”
“难道是幽客自己卖的?”
“这是把血刀宗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啊!”
“谁说不是呢!”
质疑声、惊叹声交织在一起。
藏青道袍修士不再多言,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叶。
“难怪……难怪血刀宗暴跳如雷,却只能在暗影阁挂榜。”
“幽客能让元婴受到反噬,怕不是金丹老祖或是元婴大能?!”
“怎么你还想打他的主意?”
“我可不敢,我这点修为,还没见到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幽客和血刀宗,到底多大的仇?”
“竟然独自一人挑衅,血刀宗这传承万年的宗门?”
藏青道袍修士将一粒灵豆丢进嘴里,慢慢嚼着,目光落在窗外:
“仇?”
“或许有,也或许……”
“只是某日路过,见那院墙上爬山虎长得太过茂盛,遮了别家的光,顺手扯掉几根碍眼的藤蔓罢了。”
“高人行事,兴之所至,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浅笑,随后他放下几块下品灵石,缓步走下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身影刚消失在楼梯口,麻脸修士忽地扭过头,盯着那空了的座位和桌上留下的茶资,瞳孔微微一缩,脸上掠过一丝惊疑。
他猛地压低声音,对身旁几人道:
“你们说……刚才那位……会不会就是……”
“幽客?”
短须修士倒吸一口凉气,差点碰翻茶杯。
临近几桌瞬间安静下来,几个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骇然。
“不、不能吧?”
“那人看着就练气中期,平平无奇……”
“蠢!”
山羊胡老修低骂一声,目光地扫向楼梯方向。
“千幻百面,忘了吗?”
“他想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而且你们没发现吗?”
“他提及血刀宗,全然没有畏惧。”
“嘶——”
“我们刚才和金丹老祖坐在一起?”
旁边几人闻言,匆匆起身离开。
麻脸修士,看着众人的反应,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