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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贫民区,这片被王都繁华遗忘的角落,成了顾嫣然新的据点,也成了反抗火种悄然滋生的温床。瘸腿老汉姓韩,人们都叫他韩老拐,是这片贫民区里颇有威望的人物。他见识过顾嫣然那不同于常人的灵韵和眼神中的决绝,更关键的是,他和他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邻居们,早已受够了那吸髓蚀骨的“欢宴”。

在顾嫣然的示意下,孙老头也冒险转移到了这里,凭借他多年的行医经验和人脉,继续暗中联络对朝廷不满者。一张简陋却有效的情报网,开始以贫民区为中心,如同蛛丝般向王都各个角落延伸。

顾嫣然没有急于组织武力反抗。她牢记着心魔的指引——“照见真实,破其巢,断其粮”。武力对抗如今实力悬殊的朝廷和那深不可测的“情绪吞噬者”,无异于以卵击石。她要做的,是更根本、也更危险的事情——揭露真相,动摇其根基。

她将更多精力投入对《灵明镜心诀》的修炼和对情绪能量的感知中。在心魔那超越此界认知的视角点拨下,她对功法的理解一日千里。她不再仅仅被动感知情绪流,甚至开始尝试极其细微地引导、干扰。

她发现,那庞大的“欢宴”能量流,虽然看似浑然一体,实则内部存在着无数细小的“情绪节点”——每一个被迫参与“欢宴”的百姓,都是一个微小的节点。而维系这庞大能量流稳定传输的,是镌刻在王都各处、乃至通过律法深入人心的一种无形“规则符文”。

“规则依托于认知与恐惧。当认知改变,恐惧消散,规则便如沙上堡垒。” 心魔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刻刀,为她剖析着本质。

顾嫣然开始行动了。她挑选了几个信得过的、胆大心细的贫民,教给他们一种极其粗浅、但源自《灵明镜心诀》基础的“宁神静心”法门。这法门无法让他们拥有力量,却能在“欢宴”举行时,帮助他们一定程度上保持灵台清明,抵抗那强制抽取喜悦的诡异力量。

效果是缓慢但确实的。在又一次全城“欢宴”时,韩老拐和他发展的几个核心成员,强行运转那粗浅法门,虽然依旧要做出狂喜的姿态,但内心却保持着一种冰冷的清醒。他们清晰地“感觉”到,那无形的抽取之力作用在自己身上时,似乎……变得滞涩了一些,仿佛遇到了某种微不足道但确实存在的阻力。

更奇妙的是,当他们保持这种“清醒的抗拒”时,他们发现自己与那庞大能量流的连接变得不稳定,他们自身产生的、那些细微的负面情绪(如对强制欢宴的厌恶、对自身处境的不甘),竟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在那片狂喜的能量海洋中,激起了一圈圈几乎不可察觉,却真实存在的“杂波”涟漪!

顾嫣然通过感知,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杂波”!它们正是规则的不谐之音,是“情绪吞噬”体系上的裂痕!

她将这种方法小心翼翼地推广开来,只在最核心、最可靠的几个人中传授。同时,她开始利用孙老头和秦队正等人传来的信息,结合自己的感知,绘制更精细的“王都情绪能量流向图”,重点标注那些规则符文的节点位置、能量流的薄弱环节,以及……潜在的、可以被“杂波”干扰的关键节点。

机会终于来了。

根据情报,半个月后,皇帝将在天坛举行盛大的“祈年祭”,届时全城将举行规模空前的“万民欢宴”,据说是为了汲取海量“喜乐”,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这是一个机会,”顾嫣然在地窖中,对着韩老拐、孙老头、秦队正等寥寥数名核心成员,指着她绘制的地图,眼神灼灼,“届时情绪能量的汇聚将达到顶峰,规则符文也会全力运转。这也是它最脆弱的时候——任何一点不谐的杂音,在如此庞大的能量流中,都可能被急剧放大,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我们要做什么?”秦队正摩拳擦掌,他早已按捺不住。

“我们不是去硬拼,”顾嫣然冷静地摇头,“我们要做的,是在关键时刻,在所有我们能够影响到的‘节点’上,同时‘断线’!”

她详细解释了计划:在“万民欢宴”达到高潮、能量抽取最剧烈的瞬间,所有学会了粗浅宁神法门的人,同时全力运转法门,切断自身与那狂喜能量流的连接,并主动释放出自身最真实的负面情绪——愤怒、不甘、痛苦!将这些“杂质”如同毒药般,反向注入那庞大的能量洪流之中!

“这……能有用吗?”韩老拐有些怀疑。

“我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顾嫣然坦诚道,“但心……但我相信,这绝对会给那‘东西’带来巨大的麻烦!哪怕只是让它‘消化不良’,甚至只是让这虚伪的‘欢宴’出现一瞬间的停滞,都足以在无数被蒙蔽的百姓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计划可行。关键在于同步性与情绪爆发的强度。可辅以‘燃血符’(简化版),短暂激发潜能,放大情绪波动,但会损伤元气。” 心魔提供了更冷酷的补充。

顾嫣然沉吟片刻,将“燃血符”的绘制和使用方法(同样是经过极度简化和伪装后的版本)告知了众人,强调这是最后手段,非万不得已不得使用。

接下来的日子,紧张而隐秘的准备在进行。核心成员们冒着风险,在各自的小圈子里发展着绝对可靠的下线,传授法门,约定信号。一张由数百个分散在各处、身份卑微的“节点”构成的无形之网,悄然张开,等待着那石破天惊的一刻。

祈年祭的日子,终于到了。

王都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皇帝御驾亲临天坛,百官相随,仪仗煊赫。全城百姓被驱赶到指定的广场和街道,在一种混合了阵法、香料和精神暗示的力量下,被迫做出各种狂喜的姿态,载歌载舞。庞大的、肉眼几乎可见的粉红色狂喜能量,如同百川归海,涌向天坛方向,被那端坐于龙椅之上、面容隐藏在珠旒之后的身影,贪婪地汲取。

顾嫣然藏身于离天坛不远的一处废弃钟楼顶端,俯瞰着下方那一片扭曲的“盛世狂欢”。她能感觉到,那能量的汇聚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皇宫深处传来的吞噬意志如同饕餮般张开了巨口。

就是现在!

她眼中厉色一闪,将一枚特制的、注入了自身精纯灵韵与决绝意志的信号符箓,猛地捏碎!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钟楼为中心,瞬间传递开来!

下一刻——

在整个王都的各个角落,分散在人群中的那数百个“节点”,同时行动了!

他们停止了机械的狂舞,脸上虚伪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压抑已久的愤怒、是无尽的悲苦、是刻骨的不甘!粗浅的宁神法门被运转到极致,如同利刃,狠狠斩断了与那狂喜能量流的连接!更有数十名死士,毫不犹豫地使用了“燃血符”,口喷鲜血,将自身所有的负面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出来!

嗡——!!!

庞大的、原本稳定流转的狂喜能量洪流,猛地一滞!就如同奔涌的大江中突然被投入了无数块坚硬的礁石,并注入了大量污浊的泥沙!

粉红色的能量流瞬间变得混乱、驳杂,其中夹杂了无数显眼的灰黑、暗红色的“杂质”!这些代表着痛苦、愤怒、绝望的负面情绪,与狂喜能量格格不入,相互冲突、湮灭,引发了能量的剧烈震荡和反噬!

天坛之上,端坐的皇帝猛地身体一震,珠旒剧烈晃动,他周身缭绕的粉红色光华瞬间明灭不定,发出一声沉闷而痛苦的哼声!那庞大的吞噬过程被强行打断,甚至遭到了反噬!

下方,那强制性的狂喜氛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瓦解!无数百姓从那种被操控的癫狂状态中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四周,看着自己刚刚那可笑的姿态,一种被愚弄、被掠夺的愤怒和羞耻感,如同野火般开始在一些人心中蔓延!

“怎么回事?!”

“我刚才……怎么了?”

“那光……好像不对劲!”

骚动开始出现,虽然很快被反应过来的官兵和“欢宴使者”强行镇压下去,但那一瞬间的清醒和怀疑,已经如同病毒般种下。

“妖人作祟!护驾!抓刺客!”赵无忧气急败坏的尖叫声响彻天坛。

全城大索再次开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疯狂。

但顾嫣然早已在信号发出的瞬间,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在钟楼。她回到了城西贫民区,这里因为位置偏僻、人员复杂,反而成了暂时的安全区。

地窖中,参与行动的核心成员陆续返回,大多带伤,神情却异常振奋。

“成功了!我们真的做到了!”韩老拐激动得老脸通红,虽然使用燃血符让他气息萎靡,但眼神亮得吓人。

“皇帝老儿肯定不好受!”秦队正狠狠一拳砸在土墙上。

顾嫣然看着他们,心中却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朝廷的反扑将会空前猛烈。但她也知道,坚冰已经打破,航道已经开通。

“种子已播下,裂痕已显现。下一步,引导舆论,将‘真相’与‘怀疑’散播出去,将孤立的火种连成燎原之势。”

她抬起头,看向地窖外那似乎依旧被阴云笼罩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看到了那深宫之中,因吞噬受挫而暴怒的“情绪吞噬者”。

反击的号角,已经吹响。而这王朝的黄昏,或许比她预想的,来得要更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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