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资本的作战室,灯火通明。
林清风的脸映在卫星电话的屏幕上,背景是香港的白天。
而在daniel的镜头里,波士顿的深夜,一个瘦弱的女孩正费力地擦拭着便利店的玻璃门。
那个身影,林清风只看了一眼,心脏骤然收紧,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苏小琳。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应该在国内,照顾着即将康复的父亲,过着平静的生活吗?
为什么会穿着廉价的店员制服,在异国的午夜,做着这种辛苦的夜班工作?
无数个问题涌上心头,每一个都让他头痛欲裂。
他可以马上给王烈打电话,动用王家在鹰国的所有力量,在十分钟内让苏小琳从那家便利店消失,住进最好的酒店,有数不清的钱。
但他不能。
卫然不是傻子。
波士顿是卫然布局的终点,也是他防守最严密的地方。
任何一个不属于他控制范围内的东方人,都会被他的情报网络第一时间盯上。
一旦daniel或者顾北去接触苏小琳,卫然就会在下一秒知道,皓月资本的人已经到了波士顿。
他所有的釜底抽薪计划,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而苏小琳本人,也会从一个无人注意的便利店员,变成卫然拿捏他的最佳人质。
他想起师父离开前说过的话:“当你真正想保护一个人的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她觉得你已经忘了她。”
屏幕那头,daniel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扭曲:“林总……是苏小姐……我……”
“你看错了。”
林清风开口,声音平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谁?”
daniel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看错了。”
林清风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那只是一个长得像的人。这个世界上,人有相似。”
daniel的大脑一片混乱。
那个侧影,那个动作,怎么可能认错?
“可是……”
“执行命令。”
林清风打断了他:“忘记你刚才看到的一切,那不关你的事。你的任务是协助顾北拿下普罗米修斯。其他任何事,都和你无关。”
“明白吗?”
这四个字,带着绝对的命令感,通过电流传到daniel的耳朵里。
daniel看着屏幕里林清风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再转头看看窗外那个依旧在忙碌的身影,心底升起一阵寒意。
他跟了林清风这么久,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彻骨的冷漠。
“……明白。”
daniel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很好。关掉视频,保持静默,等我下一个指令。”
通话结束。
屏幕暗了下去。
林清风没有动。
他独自一人站在空无一人的作战室里,背对着门口。
他抬起手,点开了刚才那段通话的录像。
视频无声地播放着。
屏幕上,苏小琳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
她转身走向收银台的背影,在便利店明亮的灯光下,格外单薄。
林清风就这么看着,一遍,又一遍。
窗外的维多利亚港,万家灯火,璀璨繁华。
可在他眼里,所有的灯火都失去了颜色。
他胃里一阵翻搅,不是愤怒,也不是绝望,而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灼痛。
他可以撬动二十亿的资金,可以和世界顶级的资本巨鳄对弈,可以一句话决定一个百亿公司的生死。
但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想保护的人,在世界的另一端,为了生计辛苦劳碌。
这种感觉,比被卫然夺走“天眼”系统,比皓月资本即将被吞并,还要让他难受一万倍。
他用力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回心底最深处。
再睁开时,眼神恢复了绝对的冷静。
苏小琳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
但也让他发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卫然在波士顿的防御,比他想象中还要严密。
他派顾北和daniel去,等同于将他们直接送到了卫然的监视之下。
原定的计划,必须全部推翻。
他拿起那部属于王家的加密电话,又一次拨通了王烈的号码。
“林先生,这个时间点,你最好有天大的事。”
王烈那边依旧是纸醉金迷的背景音,但语气明显不耐烦。
“不是天大的事,”林清风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是能让你父亲多活二十年的事。”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
“卫然在波士顿的团队,十五个人。我要他们所有人的资料。”
林清风语速极快,“住在哪家酒店,负责人是谁,每天的行动路线,甚至他们晚餐喜欢吃什么,我都要掌握。”
“你要和他们开战?”
王烈的声音沉了下来,“林先生,我的律师告诉我,对方是柯克兰·埃利斯,我们……”
“谁说要开战了?”
林清风反问,“我只是想弄清楚,我的对手长什么样。”
“我要绕开他们,从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下手。”
王烈沉默了几秒,明白了林清风的意图。
这不是正面硬碰,这是渗透和暗杀。
“……这很难。需要动用我在波士顿最深的关系网,而且很容易暴露。”
“你父亲的命,值不值这个价?”
林清风直接抛出了最后的筹码。
“……好。一个小时后,资料会发到你指定的邮箱。”
王烈挂断了电话。
林清风没有停歇,转而用另一条加密线路联系上了远在波士顿的daniel和顾北。
“计划变更。”
车内,刚刚平复下心情的daniel和正在埋头研究法律文件的顾北,精神同时一振。
“放弃接触卫然的法律团队。从现在开始,你们是幽灵,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林清风的指令通过耳机清晰传来:“亚当斯会为你们安排新的身份和住处。你们现在的任务,不是去法院,是去见另外一群人。”
“谁?”
顾北问。
“除了卫然之外,所有参与这次拍卖的竞标者。”
亚当斯的凯迪拉克在夜色中掉头,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顾北和daniel体验了这辈子最刺激的“商务谈判”。
波士顿的雪夜里,他们乘坐着不同的车辆,穿梭在城市各个角落。
他们在一家爱尔兰酒吧的包间里,见到了一个来自德州的、资金紧张的小型生物基金经理。
在查尔斯河畔的一家深夜咖啡馆,他们约谈了一家濒临破产的大学实验室代表。
他们甚至在一家酒店的后厨通道里,堵住了一个想要来碰运气的专利投机商。
这些人,都是这次拍卖会上,将会沦为炮灰的“陪跑者”。
“跟我们合作?”
德州基金经理看着眼前两个年轻的东方人,嗤笑一声,“你们皓月资本都要被卫然吞了,拿什么跟我合作?拿你们被冻结的账户吗?”
顾北没有反驳。
他只是将一个U盘插在对方的电脑上,屏幕上随即弹出一份长达两百页的ppt。
“这不是财务模型,”顾北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但条理分外清晰,“这是‘深海长眠’技术在未来十年内的应用场景推演。”
“第一阶段,垄断全球高端疫苗和基因药剂的冷链运输,市场估值五千亿。”
“第二阶段,结合人造器官培育技术,建立全球活体器官运输网络。这个市场,没有上限。”
“第三阶段……”
基金经理脸上的嘲讽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他看着屏幕上那些他想都不敢想的商业构想,看着那些详尽到可怕的数据和技术路径分析,呼吸变得急促。
这不是一份商业计划书。
这是一份详尽到足以改变未来世界医疗格局的产业颠覆计划。
“这些……都是你们做的?”
“准确说,是我们老板,林清风做的。”daniel在旁边补充道,“卫然只看到了这项技术的现在,而我们老板,看到的是它十年后的未来。”
“卫然有钱、有势,有最顶级的律师团。你们跟着他,只能分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利润。”
“跟我们合作,我们一起,拿下整个市场。”
同样的一幕,在波士顿的各个角落不断上演。
怀疑、嘲讽、震惊、贪婪……
顾北和daniel用林清风给他们的那份“未来”,将一个个潜在的盟友拉拢到自己这边。
拍卖会开始前的最后一个小时。
四季酒店的顶层套房里。
顾北、daniel,以及他们艰难说服的三家小型基金代表,还有律师亚当斯组成了这个临时的“草台班子联盟”。
“各位,我们的资金加起来,也只有卫然的四分之一。正面竞价,我们撑不过三轮。”亚当斯在白板上画出力量对比图,让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又冷却下去。
“所以,我们不能按他的规矩玩。”顾北说道,他指着那份专利文件的附录,“根据特拉华州破产法第363条,涉及‘国家战略价值’的无形资产拍卖,可以启动‘密封第二价格拍卖’程序。”
“什么意思?”德州基金经理问。
“意思是,我们所有人都把报价写在信封里,一次性提交。出价最高者获胜,但支付的成交价,是第二高的报价。”顾北解释道,“这是为了防止巨头恶意抬价,保护技术不流失的特殊规则。”
“启动这个程序需要什么条件?”
“需要有至少三家以上的竞标者,联合向法官提出申请。”亚当斯补充道,“而且,必须证明这项技术对鹰国具有‘不可替代的战略价值’。”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北身上。
那份产业颠覆计划,就是最好的证明。
“卫然的律师团一定会全力阻止。”亚当斯皱着眉,“他们的法律顾问,菲利普·汉森,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胜算不大。”
就在这时,daniel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林清风发来的一条短讯,只有一句话。
【菲利普·汉森,麻省理工毕业。他女儿三年前因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没等到匹配的骨髓移植,死在了麻省总医院的病床上。】
daniel看完短信,抬起头,看向众人。
“各位,”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分量,“我想,我知道该怎么说服法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