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马萨诸塞州联邦破产法院。
法庭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却驱散不了顾北和daniel的紧张。
这是一间那种只有在老电影里才能见到的审判庭,暗红色的桃花心木护墙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空气里混杂着旧书页、地板蜡和某种陈腐的权威味道。
在这里,资本决定一切,弱者没有发言权。
被告席——或者说是目前的专利持有方代表席上,坐着破产管理人和几位债权代表。
而原告席,也就是竞标方的位置,分成了界限分明的两派。
左边,是卫然的团队。
十五个人,清一色的深灰色定制西装,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同一型号的超薄笔记本电脑。
他们动作统一,安静、高效、冷漠。
坐在最前面的,是菲利普·汉森。
柯克兰·埃利斯律师事务所的顶级合伙人,华尔街着名的“资产清道夫”。
这人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一片平静。
右边,是顾北和daniel临时拉起来的“草台班子”。
那个来自德州的小基金经理因为紧张,一直在抖腿,皮鞋底磕在木地板上,发出令人烦躁的笃笃声。
旁边的亚当斯律师也算资深,但在看到汉森的那一刻,拿着文件的手紧了一下。
“肃静。”
法官是一个头发花白的黑人女性,叫威廉姆斯。
她敲了敲法槌,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法庭死寂下来。
“关于‘普罗米修斯生命科学公司’核心专利资产包的处置听证会,现在开始。”
威廉姆斯法官推了推眼镜,目光掠过整个法庭。
“根据特拉华州破产法第363条,本庭已收到两份主要竞标方案。”
“鉴于资产的特殊性,我们将进行现场陈述。”
“汉森先生,从你们开始。”
汉森站了起来。
他没有拿稿子,只是单手扣上西装的扣子,动作从容优雅。
“法官阁下,各位债权人。”
汉森的声音浑厚,语调里透着掌控一切的自信。
“我们的方案非常简单:全现金收购。”
他打了个响指。
身后的助手将一份文件投影到大屏幕上。
那是一张支票的影像。
数字那一栏的零,多得让人眼晕。
“我的委托人,东方远洋集团,是全球排名前三的航运巨头。”
“我们要买下的,不仅是‘深海长眠’这项专利,更是普罗米修斯公司所有的债务。”
汉森转过身,面对着债权人席位。
“我们承诺,在交易完成后的24小时内,全额偿付所有债权人的本金和利息。”
“对于这家已经破产三年的公司来说,这是他们脱身的最好机会。”
“此外,东方远洋拥有现成的全球冷链物流网络。”
“一旦专利到手,我们就可以着手将其商业化,将其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利润。”
“这符合商业逻辑,更符合破产法的核心精神——债权人利益最大化。”
说完,汉森欠身,坐回原位。
全场鸦雀无声。
太强了。
没有废话,没有煽情,直接用钱解决所有问题。
那个德州经理的脸都白了,面对如此庞大的资金,他准备好的关于“技术潜力”的说辞,毫无分量。
债权人代表们交头接耳,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对他们来说,能拿回钱就是硬道理,至于那项技术最后是造福人类还是毁灭世界,跟他们没关系。
威廉姆斯法官点了点头,在这份无懈可击的方案面前,任何法官都很难拒绝。
“被告方还有其他方案吗?”
她看向另一边。
顾北吸了口气,站了起来。
他的衬衫领口发皱,眼圈发黑,但他站得很直。
他手里没有支票,只有一个U盘。
“法官阁下,我们没那么多钱。”
顾北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亚当斯律师痛苦地捂住了脸。
“但是,”
顾北插上U盘,大屏幕画面一变。
“我们有未来。”
那是林清风在香港那个封闭的作战室里,一笔一笔画出来的架构图。
现在,它被顾北做成了精美的ppt。
“汉森先生刚才提到了商业化。”
“但在我们看来,把‘深海长眠’技术仅仅用来运送冷冻海鲜或者常规药品,是对人类文明的犯罪。”
顾北的声音有了力量,他全身心地投入到那个疯狂的愿景中。
“这是一张‘生命网络’。”
他指着屏幕上那些连接着全球各大洲的红线。
“未来十年,基因治疗和生物制剂将成为医学的主流。”
“但这有一个致命的瓶颈:运输。”
“很多救命的药,离开实验室两小时就会失效。”
“卫然先生想要垄断这个网络,把这项技术变成富人的特权。”
顾北调出一张对比图。
“而我们,皓月资本,联合了在座的三家生物基金,以及……”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提高了几分。
“以及王氏家族慈善信托,赫利俄斯制药的‘生命之光’计划。”
这是林清风给他最后的底牌。
赫利俄斯那边只是一个意向,但在这种场合,必须把它说成既定事实。
“我们提议建立一个‘开放医疗联盟’。”
“我们将放弃专利垄断权,向全球所有通过人道主义认证的制药公司和非政府组织开放这项技术授权。”
“我们的目标,不是利润最大化,而是让非洲的孩子能用上最新的疫苗,让亚洲的白血病患者能等到大洋彼岸的骨髓。”
“这是一个非盈利的全球罕见病药物运输网络。”
顾北一口气说完,胸口不住起伏。
法庭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原本只关心钱的债权人代表,目光也复杂起来。
毕竟,谁家里没个生病的老人孩子?
这种道德层面的冲击,是金钱很难完全抵消的。
威廉姆斯法官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她看着顾北,目光中多了赞赏,但更多的是审视。
“年轻人,你的故事很动听。”
法官开口说道。
“如果你是在竞选市长,我会投你一票。”
“但是,这里是法庭。”
“你所说的‘开放联盟’,听起来很伟大,却缺乏根基。”
“你们是一群金融家和投机客,你们懂得如何运作资本,但你们懂技术吗?”
法官的问题直指要害。
“这项技术处于实验室阶段,需要极高的科研能力进行迭代和维护。”
“如果交给你们,三年后它就会因为缺乏维护而变成废纸。”
“汉森先生的客户有成熟的工业体系。”
“而你们……”
法官摇了摇头。
“你们的联盟里,缺少一个世界级的科研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