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看起来很乱,有挣扎的痕迹,地上散落着被踢乱的杂物。
但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赵东来敏锐地察觉到一种不自然的“干净”。
除了尸体和这块用来遮盖的油毡布,几乎没留下任何属于凶手的明显痕迹。
没有大量的喷溅血迹,没有遗落的凶器。
那根作为凶器的铁丝,是市面上最常见最普通的那种,五金店、建材市场随处可以买到,毫无特征可言。
地面虽然布满灰尘,但除了他们自己人刚踩出的杂乱脚印外,原本可能存在的足迹显然被精心清理过。
“手法真特么干净!”
赵东来咬着牙站起身。
凶手选择在这里动手,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策划。
地点偏僻,人迹罕至,巨大的厂房结构易于隐藏和撤离,而且缺乏监控。
“封锁现场!拉警戒线,无关人员一律不准进入!”
“技术队,痕检,法医,动作快,给我一寸一寸地搜,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头发丝、脚印、指纹、烟头、纤维、甚至是指甲缝里的泥,所有可能留下线索的东西,统统给我提取出来!”
命令一下,随行的刑警和技术人员立刻像精密的仪器般高效运转起来。
“赵局,凶手很可能在事后进行过清理,试图抹去足迹。”
法医完成了初步检查,走过来低声说:
“赵局,死亡时间大概在六小时之前,和手机信号消失的时间基本吻合。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凶器就是那根铁丝。”
“从勒痕的力度和角度看,凶手力气很大,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是一击致命。死者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和恐惧。”
赵东来面色铁青地点点头。
赵澍派来的执行者,追求极致的高效和干净,极有可能是专业杀手。
老王这条刚刚浮现的、可能指向侯亮平伪造证据的关键线索,恐怕就在这里被彻底斩断了。
死无对证。
他缓步走到尸体旁,仰头看着那张扭曲变形的脸。
老王,一个在体制内谨小慎微、不起眼的小人物,只因为卷入了高层之间这场你死我活的残酷博弈,便如同蝼蚁般被轻易地碾碎,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赵东来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对凶手残忍手段的滔天愤怒,有对生命如此轻易消逝的悲哀,也有一丝难以挥去的自责。
如果反应能再快一点,部署能更严密一点,是不是就有可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扩大搜索范围!”
赵东来不死心,再次下令。
“特别是车间通往厂区外面的几条主要通道,还有厂区围墙附近,仔细搜查有没有新鲜的车辙印、脚印,或者任何被丢弃的可疑物品……”
尽管知道希望极其渺茫,但这既是他的职责所在,也是一种不甘心的挣扎。
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微小的可能性。
老王的死,不仅意味着一条人命的逝去,更预示着围绕祁同伟案、围绕侯亮平的这场斗争,已经进入了更加血腥、更加不计代价的白热化阶段。
赵澍的果断和狠辣,远远超乎了他的预估。
“收队吧。”
良久,赵东来声音沙哑地对身边的副手说。
“把尸体带回去,做详细尸检。现场再仔细筛一遍,但……”
他顿了顿,没有把“别抱太大希望”说出口。
转而用更坚定的语气命令:“另外,查!彻查老王最近几天的所有行踪,接触过什么人,打过什么电话,银行流水,社交往来。所有细节,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查出来,我不信查不出有用的东西!”
“是!赵局!”
警车驶离废弃工厂,扬起一片尘土。
……
与此同时,京州市公安局看守所内。
由于局长赵东来亲自带队,将原本就不足的警力投入到了城西废弃工厂的凶案现场,看守所内部的日常警力配置显得比平日单薄了许多。
“哐当。”
一个看守推着餐车走来。
“侯亮平,吃饭了。”
餐盘里是看守所标准的伙食。
白面馒头,黑乎乎的咸菜,清澈见底的蛋花汤。
正处于极度烦躁和恐惧中的侯亮平,眼皮都没抬,猛地一挥手,就想将餐盘打翻:
“不吃!给老子滚!少来烦我!”
然而,那看守的动作却出乎意料地快,一把按住了餐盘,让它纹丝不动。
“爱吃不吃。”
看守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却和侯亮平搭上了话。
“咋了?怕馒头硌着牙?”
侯亮平一愣,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话莫名其妙,更是烦躁不堪,认为对方是在戏弄自己:
“莫名其妙!你他妈说什么屁话?滚!”
他暴躁地扭过头,不想再看那令人作呕的食物。
出乎意料的是,看守并没像往常那样放下餐盘就走。
他反而往前凑了半步,重复道:“我说,怕馒头硌着牙?”
这一次,侯亮平心里猛地一跳。
再看去时,只见看守还是板着脸,但却暗地里使眼色。
侯亮平心脏“咚咚咚”地狂跳起来。
有猫腻?这个馒头里面有东西!
看守看他眼神骤变,瞳孔收缩,不再多说任何一个字,转身快步离开。
侯亮平手指颤抖,拿起那个馒头。
不轻不重咬了一口,里面赫然夹着一小卷纸条。
侯他像做贼一样,警惕地瞥了一眼紧闭的铁门和高处那些可能隐藏着监控探头的角落。
然后背过身,用身体尽可能挡住视线。
手指哆嗦着,小心翼翼地将那卷纸条从馒头芯里抽了出来。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不是手写,而是打印出来的,刻意不留下字迹信息。
“老王已经处理掉了。咬死那杆枪,把祁同伟拉下水。”
短短的一句话,侯亮平却像是从泥潭里被捞了出来,感觉浑身一轻,飘飘欲仙。
老王死了!死无对证!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能直接证明他侯亮平伪造证据、调换证物的关键人证,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那杆他费尽心机搞来、用来栽赃祁同伟“勾结境外势力”、“倒卖军火”的仿制狙击枪。
谁能证明这枪是他侯亮平调包的?
谁能证明这枪不是祁同伟的?
祁同伟自己?
事关国家安全,从重从严审判,什么沙瑞金,什么老首长,谁还能、谁还敢保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