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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

那两个字,嘶哑,短促,像两块冰,从陆沉舟的喉咙里滚落,砸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也砸在顾微微死寂的心湖,激起一片冰冷刺骨的涟漪。门在他身后合上,落锁声清脆而决绝,像一道斩断所有退路的闸门。房间里骤然间只剩顾微微一人,和窗外越来越浓的暮色,以及那无孔不入、几乎要将人吞没的死寂。

他说……会。

他会放她走。在她帮他(或者不如说,在“大局”需要)完成“钥匙”的启动,彻底摧毁“信使”这个潘多拉魔盒之后,他就会从她的人生里消失,彻彻底底,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顾微微站在原地,很久很久,直到双腿因为僵硬而传来尖锐的酸麻感,才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冰凉的丝绒沙发上。她没有哭,眼泪似乎已经在昨夜的歇斯底里中流干了。只是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湿透骨髓的寒冷。她蜷缩起身体,抱住膝盖,将脸埋进去,仿佛这样就能抵御这无边的寒意和空洞。

“钥匙”……她是一把“钥匙”。一个活的、行走的、可悲的验证工具。她的遗传信息,她大脑的某种独特电波模式,是她生来就背负的、无法选择的“原罪”,是父亲在她不知情时“卷赠”出去的样本和数据,是她被卷入这场巨大风暴、被所有人觊觎、争夺、操控的根源。多么讽刺,多么荒诞。

陆沉舟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血淋淋的真相。父亲并非全然无辜,他参与了,他知情,甚至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她的数据成了穆勒教授“钥匙”核心模板的候选。陆沉舟也不是什么守护神,他的“保护”,从始至终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控制“钥匙”,掌控“信使”技术的生杀大权。而周子轩,则是那条潜伏在阴影里、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的毒蛇。

她呢?她是什么?一个误入棋局的、懵懂无知的棋子?一个身不由己的、承载着危险秘密的容器?还是一个……在所有人眼中,都只是工具和筹码的、可悲的存在?

胃里又开始翻滚,是空荡太久,也是恶心。恶心这被安排、被算计、被物化的一切。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小几上那份早已冷透、凝结了油花的晚餐上,只觉得一阵反胃。

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苏黎世湖对岸的灯火次第亮起,在渐浓的夜色中连成一片璀璨的光带,隔着厚厚的、无法打开的金属百叶窗缝隙望去,像另一个世界模糊而遥远的幻影。热闹,繁华,与她无关。她被锁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孤岛上,像一个等待被使用的、特殊的“仪器”。

二十四小时。陆沉舟只给了她二十四小时。

配合,还是不配合?

配合,意味着她必须再次将自己交到陆沉舟手中,任由他摆布,去完成那个听起来就危险重重的“钥匙”启动程序。在这个过程中,她可能会面对周子轩更疯狂的追击,可能会被卷入更深的、无法预知的危险,甚至可能……在所谓的“生物验证”过程中,付出无法挽回的代价。而事成之后,陆沉舟真的会信守诺言,放她自由吗?一个知道了如此多秘密的“钥匙”,真的能安然离开,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吗?她不敢想。

不配合……陆沉舟说得对,那可能意味着更糟糕的结局。周子轩不会放过她,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势力不会放过她。她会像一个移动的宝藏,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永无宁日。甚至,会连累父亲,连累顾氏。而且,不配合,就意味着“信使”这个可怕的潜在威胁将永远悬在人类头顶,随时可能被像周子轩这样的人引爆。那后果……她不敢想象。

进退维谷,左右皆是悬崖。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钝刀子割肉,凌迟着她的神经。她试图思考,试图分析利弊,可大脑一片混乱,像塞满了浸水的棉花,沉重而无法运转。恐惧、愤怒、茫然、无助、以及一丝被背叛的、深入骨髓的悲凉,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有几个世纪那么长,走廊里再次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不是陆沉舟,那脚步声更轻,更谨慎。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被推开一条缝,那个沉默的女佣再次出现,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新的食物和水,还有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

她依旧低着头,悄无声息地将冷掉的食物撤走,换上温热的餐点,将衣物放在床脚,然后躬身退了出去,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没有看顾微微一眼。仿佛她只是房间里一件会移动的家具,一个不需要被在意的、执行命令的机器。

顾微微看着那扇重新合拢、锁死的门,看着托盘上热气腾腾、香气诱人的食物,忽然觉得荒谬至极。她像一只被豢养在笼中的珍稀鸟类,被提供着最好的食物,最舒适的环境,只为了在需要的时候,被拔下羽毛,或者被送上祭坛。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望着外面沉沉如墨的夜色。苏黎世下雨了。细密的雨丝在夜风中斜斜飘落,敲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无数只细小的爪子在挠着心扉。远处的灯火在雨幕中晕开,模糊成一片片迷离的光斑,更添了几分凄清和孤寂。

她需要做决定。必须做决定。

可她能相信谁?陆沉舟?那个将她骗得团团转、用最残忍的方式揭开真相、又将她锁在这里的男人?他的承诺,有几分可信?父亲?那个将她置于险境而不自知(或者明知故犯?)的父亲?周子轩?那个笑里藏刀、手段狠辣的魔鬼?还是那个神秘的、生死未卜的安德烈?那个自称是穆勒教授“忠犬”的男人?

没有人。她谁也不能信。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灭顶的绝望,但随即,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清醒,慢慢从绝望的废墟中升起。是啊,从始至终,她能依靠的,不都只有自己吗?在顾氏,在“启明”,在陵水,在苏黎世……每一次,当她以为找到了依靠,找到了庇护,最终换来的,都是更深的欺骗和伤害。

她缓缓走回床边,拿起那套干净的家居服。柔软的棉质面料贴在皮肤上,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她换下身上沾满污迹和泪痕的旧衣,动作缓慢而机械。然后,她坐到小几旁,拿起勺子,开始一口一口地吃着那份精致的、却味同嚼蜡的晚餐。她吃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完成某种重要的仪式。她需要体力,需要清醒的头脑。无论做出什么决定,她都不能让自己倒下。

食物很美味,厨师显然手艺精湛。但她吃在嘴里,如同嚼蜡。她强迫自己咽下每一口,喝下每一口水。胃里渐渐有了饱腹感,驱散了部分寒意,也让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

吃完最后一口,她放下餐具,拿起水杯,将剩下的半杯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阵颤栗,也带来一丝诡异的平静。

她走到书桌前,那里没有纸笔,没有任何可以书写的工具。陆沉舟不会留下任何可能让她传递信息的东西。她只有自己,和这个被严密监控的房间。

她在椅子上坐下,闭上眼睛,开始梳理。从“灵思”事件开始,到陵水逃亡,到苏黎世遇袭,到被陆沉舟“救”回,再到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追逐和安德烈的出现,以及今天陆沉舟那番冰冷的“真相”……所有线索,所有细节,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

周子轩要“钥匙”,要“信使”技术,目的不明,但绝对危险。陆沉舟要阻止周子轩,掌控“钥匙”,销毁“信使”,动机看似“正义”,但手段冷酷,目的存疑。父亲与穆勒教授有旧,可能无意中提供了她的生物信息,也可能知道更多内情,但态度暧昧。安德烈是穆勒教授的人,守护“钥匙”线索,救她,似乎有所图,但目的不明朗。她自己,是“钥匙”的一部分,是各方争夺的焦点,是解开死结的关键,也是……最危险的祭品。

所以,她该怎么办?

坐以待毙,等待陆沉舟或者周子轩任何一方的最终判决?不,那等于将命运完全交到别人手中。

主动配合陆沉舟?那意味着再次将自己置于他的掌控之下,前途未卜,吉凶难料。而且,她内心深处,对陆沉舟那最后一丝“或许他有苦衷”的微弱期望,也在今天下午那番冰冷的对话中,彻底熄灭了。他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件有特殊用途的物品,而不是一个活生生、有感情、会痛苦的人。

那么……自己想办法?找到“钥匙”,毁了“信使”,然后……远走高飞?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异想天开。她手无寸铁,身处囚笼,对外界一无所知,怎么找?安德烈或许知道更多,但他现在生死不明,即使活着,也未必可信,更未必能联系上。

一个个方案在脑中浮现,又被一个个否定。绝望的迷雾再次笼罩上来。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房间角落——那里是女佣更换衣物时,放下的那叠干净衣服。最上面,是一件柔软的棉质睡衣。睡衣的领口处,似乎……有一道极细的、不自然的折痕?

顾微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站起身,装作随意地走过去,拿起那件睡衣。触手柔软,是全新的,标签已被剪去。但就在她拿起睡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领口时,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凸起感?

她屏住呼吸,将睡衣拿到灯光下仔细查看。领口内侧,靠近标签剪口的地方,有一道几乎与布料纹理一致的、浅浅的缝合线。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掐住线头,轻轻一扯——线开了。里面,竟然藏着一张被折叠成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的、近乎透明的……塑料片?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她迅速将塑料片捏在掌心,环顾四周,确认房间内没有任何监控设备(至少肉眼可见的没有),然后快步走到浴室,反锁上门,打开水龙头,让哗哗的水流声掩盖一切细微的声响。

在哗哗的水声中,她颤抖着手,展开那张薄如蝉翼的塑料片。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些极其细微的、排列规则的凹凸点。是盲文?不,不像。更像是……某种微缩的、需要特殊工具才能阅读的密码或者编码?

是谁?是谁留下的?那个哑巴女佣?不可能,她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被严格管束的仆人。是陆沉舟的试探?还是……安德烈?他逃出去了?他有办法将信息送进来?

顾微微的脑子飞速运转。如果是陆沉舟的试探,这手段未免太迂回,而且意义不明。他完全可以当面问,或者用更直接的方式监控她。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安德烈,或者安德烈背后的人(穆勒教授留下的其他暗线?)。他重伤之下,依然想办法传递了信息进来?这太冒险了!但也侧面说明,这信息极其重要!

可这密码是什么?怎么解读?她没有任何工具,也没有任何密码学知识。

她盯着那片薄薄的塑料,几乎要将它看穿。忽然,她想起安德烈在安全屋时,似乎总是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桌面,节奏很奇怪……还有,他提到穆勒教授时,曾说过教授喜欢用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作为加密密钥的灵感来源……巴赫?变奏曲?节奏?

一个大胆的猜想浮上心头。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安德烈敲击桌面的节奏。那是一种长短交替、富有韵律的敲击……长、短、短、长、长、短……像莫尔斯电码,但似乎又有所不同。

莫尔斯电码?她依稀记得,小时候上兴趣班时好像学过一点皮毛,但早已忘得差不多了。长代表“划”(—),短代表“点”(.)……

她凭着模糊的记忆,将安德烈敲击的节奏尝试转换成莫尔斯码:— . . — — . (长短短长短长?)不对,似乎不对。她换个思路,如果是用敲击间隔的长短来表示点和划呢?

她尝试了几种组合,都不得其法。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目光无意中扫过塑料片上那些凹凸点。它们排列成三行,每行六个点。三行……六点……会不会是布莱叶盲文?不,布莱叶盲文是六点制,但排列是2x3的矩阵。这个塑料片上的点,排列似乎更松散一些……

等等!三行,每行六个点……如果竖着看呢?她将塑料片旋转九十度。竖着看,是三列,每列……六个点?这又像什么?

忽然,一个几乎被她遗忘的细节闪过脑海。很久以前,她陪父亲参观一个科技展,有一个关于“量子加密通信”的展台,讲解员提到过一种古老的、基于书本的密码——“书本密码”(book cipher),需要特定的“密钥书”和约定的页码、行数、字数来解密。还有一种更简单的,叫“栅栏密码”(Rail Fence cipher),将明文写成对角线序列,然后按行读取……

栅栏密码!三行!会不会是栅栏密码,栏数为3?

她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没有纸笔,她只能在脑海中模拟。假设这些凹凸点,用凸起表示“1”(或“有信号”),凹陷表示“0”(或“无信号”)。那么这三行六列的矩阵,可能就是加密后的信息。

她努力回忆栅栏密码的解法。将密文按一定栏数写成之字形,然后按行读取。栏数为3的话……

她在脑海中将那些点阵转换成1和0,假设第一行是密文的第一部分,按之字形排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浴室里水汽氤氲,镜子蒙上了一层白雾。顾微微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大脑高速运转,尝试着各种可能的排列组合和编码方式。这就像在黑暗中摸索一把形状未知的锁,只能用穷举法一遍遍尝试。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尝试到第七种可能的编码对应关系(凸起为1,凹陷为0,使用栅栏密码解密,栏数3,之字形写入,按行读取为密文,再尝试简单的字母替换,比如A=1, b=2…)时,脑中那些杂乱无章的数字,忽然组成了几个有意义的英文字母:

h - E - L - p

help! 求救!是“help”!

她心脏狂跳,几乎要叫出声!是了!这一定是安德烈!他在求救!或者,他在告诉她,需要帮助!

接下来的解密似乎顺利了一些。她按照同样的规则,尝试解读剩下的点阵。但后面的点阵似乎更复杂,掺杂了别的信息。她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尝试,结合可能的单词猜测……

c - A - N - N - o - t - h - o - L - d - (空格) - m - U - c - h - (空格) - L - o - N - G - E - R

“cannot hold much longer”(撑不了太久)!

顾微微的心沉了下去。安德烈伤得很重!他在黑诊所,被陆沉舟的人监视着,但情况危急!

后面还有!她继续解读,手指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冰凉。

K - E - Y - (空格) - p - A - R - t - (空格) - w - I - t - h - (空格) - m - E. (?) - (空格) - N - E - E - d - (空格) - Y - o - U

““Key part with me. Need you.”(钥匙部分在我这里。需要你。)

钥匙部分!安德烈果然掌握着“钥匙”的一部分!可能是生物信息,可能是密码,可能是线索!他需要她!需要她去拿?还是需要她做别的?

最后一行点阵很少,只有几个。

S - t - (空格) - m - A - R - K - E - t - (空格) - 1 - 2 - (空格) - N - o - o - N

“St. market 12 Noon”? 圣马可街12号?中午?这是一个地址和时间!是接头地点?还是安德烈藏身之处?或者是……存放“钥匙”部分的地方?

顾微微死死捏着那片薄如蝉翼的塑料,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信息量太大了!安德烈重伤,但还活着,且掌握着关键信息!他需要她,在明天中午,去圣马可街12号!去干什么?拿到“钥匙”部分?救他?还是……陷阱?

这会不会是陆沉舟的圈套?故意放出假消息,引她上钩?不,不像。如果是陆沉舟,他完全可以用更直接的方式控制她,不需要用这么迂回、且容易被识破(如果她没能解密)的方式。而且,这密码的密钥(敲击节奏、巴赫变奏曲的暗示)只有她和安德烈在安全屋独处时可能涉及,陆沉舟不知道。那么,这消息大概率是真的!

安德烈在向她求救,也在在告诉她,他手里有重要的“钥匙”部分,他需要她!明天中午,圣马可街12号!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簇火苗,微弱,摇曳,却瞬间驱散了笼罩心头的浓重迷雾和绝望。但同时,巨大的恐慌和不确定性也随之而来。她怎么出去?这座房子守卫森严,她连房间门都出不去!就算出去了,怎么避开陆沉舟的耳目到达接头地点?到了那里,万一又是陷阱怎么办?万一安德烈已经不在,或者被控制了怎么办?她一个人,手无寸铁,脚上有伤,能做什么?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像冰水浇在那簇微弱的火苗上,让它岌岌可危。但这一次,顾微微没有让恐惧吞噬这唯一的希望。相反,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镇定席卷了她。她不再是被动等待的囚徒,不再是是茫然无措的棋子。她有了一条路,一条危险至极、希望渺茫,但却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她将塑料片小心翼翼地重新折好,藏进睡衣最内侧一个不起眼的线缝里。然后,她关掉水龙头,用冷水 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但眼神却渐渐凝聚起一种决绝光芒的自己。

二十四小时。陆沉舟给她的二十四小时,也是安德烈给她的时间窗口。明天中午,圣马可街12号。

她必须出去。必须。

回到卧室,她强迫自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制定着简陋到可笑的计划。观察,等待,寻找机会。女佣每天会来三次,送餐,打扫,换洗。这是唯一能与外界接触(哪怕是单向的)的机会。送餐时间大概是早上八点,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明天中午……就是机会!但如何让女佣配合?她是个哑巴,似乎也被严格管控,几乎不可能沟通。

或许……可以利用送餐的流程?制造混乱?装病?不行,太容易识破,而且会打草惊蛇。

或许……可以从房间内部想办法?窗户被封死,门是特制的,锁在外面。通风管道?太小,而且可能装有传感器。卫生间?没有外窗。

似乎无懈可击。陆沉舟显然考虑到了所有可能。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雨声渐沥,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午夜时分,雨下得更大了,狂风呼啸,夹杂着隐约的雷声。苏黎世迎来了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

突然,一声惊雷炸响,仿佛就在屋顶滚过,震得玻璃嗡嗡作响。紧接着,房间里的灯闪烁了几下,熄灭了!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应急指示灯发出幽绿的微光。

停电了?

顾微微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是雷击导致的线路故障?还是……机会?

黑暗带来恐惧,也带来掩护。她侧耳倾听,门外走廊传来急促但有序的脚步声,还有低沉的、用德语交流的声音,是保镖在检查电路和布防。别墅有自己的备用发电机,但启动需要时间。

就是现在!

她赤脚下床,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外面脚步声杂乱,似乎有人朝楼梯方向跑去。她轻轻转动门把手——果然,锁死了。但也许,停电导致电子锁临时失效?或者,守卫会开门检查?

她屏住呼吸,等待。几秒钟后,门外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顾微微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迅速退到门后阴影里。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只手电的光柱扫了进来,在房间里晃了一圈,主要检查了床上和窗户。持手电的人似乎确认她在床上(被子下有她用枕头和衣服做的伪装),便退了出去,重新锁上了门。脚步声远去。

顾微微松了口气,但随即心又提了起来。这只是例行检查,机会转瞬即逝。备用发电机随时会启动。

她必须冒险一搏!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沉重的黄铜台灯底座上。之前她检查过,很沉,足以作为武器。但用它砸开门?声音太大,不可能。

就在她焦急万分时,窗外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瞬间将房间照得雪亮。借着这刹那的光亮,顾微微的目光猛地定在了天花板一角——那里有一个中央空调的通风口!网格状的盖子,大约有杂志大小!

之前她检查过,认为太小,无法通过。但此刻,在电光石火间,一个疯狂的念头闯入脑海:如果……拆掉网格呢?如果通风管道足够大呢?这是老式别墅,通风管道为了检修,有时会做得比现代住宅大一些!

她不再犹豫,拖过沉重的扶手椅,踩上去,踮起脚,刚好能够到通风口。网格是用四个螺丝固定的。她用手指拼命去拧,螺丝纹丝不动,需要螺丝刀!

时间!她没有时间!楼下已经传来发电机启动的轰鸣声,灯光随时会亮起!

情急之下,她摸到头上,拔下一根细长的、用来固定头发的金属发簪——这是她身上唯一的“武器”。她用发簪尖端,拼命去撬螺丝的边缘!一下,两下……螺丝有些松动!但她的手指被金属边缘划破,火辣辣地疼。她顾不上,继续用力!

“咔哒”一声轻响,第一个螺丝被撬掉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楼下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上楼来了!灯光闪烁了几下,有重新亮起的趋势!

顾微微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掀!第四个螺丝崩飞,通风口的网格盖被她硬生生掰了下来!一个黑黢黢的、散发着灰尘味的洞口出现在眼前!大小……勉强能容她蜷缩身体挤进去!

她来不及多想,抓住洞口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攀爬!受伤的脚踝传来钻心的痛楚,她咬紧牙关,额头上冷汗涔涔。就在她大半个身子挤进洞口,双脚即将离椅的瞬间——

“啪!”

房间的灯,猛地亮了起来!刺眼的光线瞬间充斥整个房间!

与此同时,房门被猛地推开!李成带着两个保镖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吊在通风口、半个身子已经进去的顾微微!

“抓住她!”李成厉声喝道!

顾微微魂飞魄散,用尽最后力气,双腿猛地一蹬扶手椅,整个人像泥鳅一样滑进了狭窄的通风管道!粗糙的金属内壁刮擦着她的皮肤和衣服,火辣辣地疼,但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能拼命地、手脚并用地向黑暗深处爬去!

“她在通风管道!封锁所有出口!调监控!快!”李成气急败坏的声音在下面响起,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和对讲机的呼喝声。

顾微微在黑暗、狭窄、布满灰尘的管道里拼命爬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爆炸。她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不知道前面是死路还是生机,她只知道,不能停,不能被抓回去!圣马可街12号!中午!安德烈在等她!“钥匙”的一部分在等着她!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唯一的出路!

身后的管道里,已经传来了追赶的脚步声和手电的光柱!他们追进来了!

冰冷,黑暗,恐惧,疼痛……还有一丝绝境中迸发的、孤注一掷的决绝,包裹着她,推着她,在这未知的、可能通向自由也可能通向毁灭的狭窄通道里,奋力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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