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踩在最后一级石阶上,脚底传来一股凉意。他没动,手里的铜钱剑依旧横在身前。前方赶尸人背对着他们,斗笠重新戴上了,竹幡插在地上,三盏纸灯只剩两盏还亮着。
岑晚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手指悄悄摸到袖口的微型紫外线灯。她没开灯,先用眼角扫了眼活尸队伍。那些尸体站得笔直,指甲缝里的铜钱泛着暗光,眼球蓝得不正常。
她慢慢抬起手腕,按下开关。
一道极细的紫光扫过竹幡表面。
青布上的纹路立刻浮现出来——半枚扭曲的符,线条断裂又重连,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一部分。她瞳孔一缩,这图案她见过,在之前取下的那枚活尸铜钱内圈,一模一样。
“符纹同源。”她压低声音,几乎贴着谢停渊的肩膀说,“他在控制它们。”
谢停渊眼神变了。他没看竹幡,而是盯着赶尸人双脚落下的位置。每一步都踩在同一块地砖上,节奏不变,像在走某种路线。
他的胸口突然轻轻一震。
不是痛,也不是冷,是那种熟悉的、来自系统深处的预感——逆命直觉在提醒他,接下来的动作会改变局面。
他没多想,抬手就把铜钱剑甩了出去。
铜钱剑飞得极稳,刃尖精准撞上竹幡连接处。咔的一声,青竹断成两截,纸灯落地熄灭。
空气瞬间凝住。
下一秒,十多个活尸同时转头,蓝眼死死盯住赶尸人。他们的手臂齐齐抬起,指甲里的铜钱发出轻微响动,脚步开始移动,目标明确——是他。
赶尸人猛地回头,斗笠被气流掀飞。他脸上没有惊慌,只有愤怒。可还没等他反应,第一具活尸已经扑到面前,手抓向他的喉咙。
他抬臂格挡,衣襟却被撕裂。一张照片从怀里滑出,掉进泥里。
谢停渊没冲上去捡,反而往后退了半步,靠到石壁边。他左手按住胸口,护身符正发烫,像是贴着一块烧红的铁片。那热度和刚才竹幡断裂的瞬间完全一致。
他明白了一件事:这东西能引动阵法。
岑晚蹲下身,迅速把照片捞起来。她看了一眼,背面写着字——“子时引雷,破阵献祭”。墨迹很新,还能闻到淡淡的朱砂味。
她把照片塞进内衣夹层,右手已经握住了浸过雄黄酒的麻绳。麻绳表面干了,但一碰就能感觉到里面的湿气。
活尸群还在围攻赶尸人。那人一边躲闪一边后退,动作还算灵活,但左肩已经被抓出血痕。他嘴里开始念咒,音节短促,带着阴符派特有的顿挫。
可活尸根本不听。
一只尸体抓住他的腿,另一只扯住他的手臂,第三只直接扑向脸。他大吼一声,甩出一张符纸。符燃起绿火,炸开时冲击波震倒了三具活尸,但也只够撑几秒。
谢停渊看着这一幕,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不是失控,是替换。
这些人原本就不是他的人。他是来接替某个位置的,但现在,钥匙丢了,锁就乱了。
他低声对岑晚说:“他在冒充守门人。”
岑晚点头。“照片上那个道士才是真的。三年前失踪的那个,陆知微的徒弟。”
话音刚落,地面轻轻晃了一下。
很轻,但能感觉到。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开始转动。
谢停渊的意识里,血字突然跳出来:【十分钟】
倒计时开始了。
他没去看,而是盯着那根断掉的竹幡。残竿斜插在地,断口处露出一点红线,缠着一小块布条。他走过去,用鞋尖拨了一下。
布条飘起来,上面也有符纹,比幡面更完整一些。
他弯腰捡起来,指尖刚碰到,护身符又是一震。
这次不是热,是震动,像心跳同步。
“这个能开阵。”他说。
岑晚走到他身边,盯着那块布条。“但它需要配合别的东西。单独用只会激活陷阱。”
她说完,抬头看向墙上的“戊”字。刚才灯光明亮时没注意,现在发现那个字的笔画里藏着细小的凹槽,像是用来嵌入什么东西的。
谢停渊把布条收进衣兜,顺手摸了下铜钱剑。剑身有点脏,沾了点灰和血,但他没擦。这种时候,任何细节都可能有用。
活尸那边,赶尸人终于撑不住了。他被按在地上,一只尸体骑在他胸口,双手卡住他的脖子。他的脸开始发紫,嘴还在动,但已经发不出声音。
就在他快要断气的时候,突然抬手,从嘴里吐出一枚铜铃。
铃很小,只有拇指大,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
他用力一捏,铃响了。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活尸停了下来。
它们松开手,缓缓退回原位,重新排成两列,低头站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赶尸人躺在地上喘气,嘴角流血。他抬头看向谢停渊和岑晚,眼神复杂。
“你们……不该来。”他嘶哑地说。
谢停渊没理他,问:“谁让你来的?”
那人咳嗽两声,没回答。
岑晚往前一步:“玄阴子许了你什么?长生?还是复活谁?”
听到玄阴子三个字,那人身体抖了一下。
他慢慢坐起来,靠着墙,声音虚弱:“我不是叛徒……我只是想找回师父的遗物。”
“陆知微?”谢停渊问。
“对。”他点头,“我是他最后一个弟子。三年前,观里出事,我逃了。后来有人找我,说只要我能在这天站在这里,就能拿到他的骨灰坛。”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小盒,打开。里面是一撮灰,混着碎骨头。
“结果呢?”岑晚问。
“结果我发现,那根本不是他的灰。”他苦笑,“那是别人的。他们骗我。但我已经进来了,退不出去。”
谢停渊盯着那个铜铃。刚才响过之后,它就没动静了,但他的护身符还在微微震动。
说明它还有作用。
他忽然伸手:“把铃给我。”
那人摇头:“不能给。这是信物。没了它,活尸会立刻失控。”
“我已经让它失控一次了。”谢停渊说,“再失控一次,又能怎样?”
那人抬头看他,眼里有挣扎。
岑晚忽然开口:“你知道‘戊子阵’最后一位守门人是怎么死的吗?”
那人愣住。
“是被自己养的活尸咬死的。”她说,“因为他用了不该用的铃。”
空气安静了一瞬。
赶尸人低头看着手里的铜铃,手指一点点松开。
谢停渊接过铃,入手冰凉。他翻过来一看,铃内壁刻着一行小字:“谢氏持剑,镇魂不退”。
是他家的祖训。
他心头一紧。
这时,地面又震了一下,比刚才重了些。墙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戊”字周围的锁链图案似乎动了一下。
倒计时还剩九分三十秒。
谢停渊把铜铃放进怀里,靠近胸口。护身符的震动慢慢平息了。
岑晚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我们得找到真正的入口。”
他点头,目光扫向那面墙。刚才没注意,现在发现“戊”字下方有一道极细的缝隙,像是可以拉开。
他走过去,伸手去推。
指尖刚碰到墙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他回头。
赶尸人倒在地上,嘴角溢血,眼睛睁着,却没有焦距。
他死了。
而他刚才躺过的地方,地砖上有几个模糊的指印,沾着泥和血,指向墙角一处不起眼的凹槽。
谢停渊走过去蹲下,用手指抠了抠。
凹槽里藏着一枚铜钱。
他拿出来一看,钱面上的符纹和竹幡、活尸指甲里的完全一样。
这才是真正的钥匙。
他站起来,把铜钱攥紧。
岑晚已经走到墙边,正用手电照那道缝隙。她试着用铜钱插进去,刚好吻合。
“要开吗?”她问。
谢停渊没说话。
他知道一旦打开,倒计时就会加速。
可他们没有选择。
他把手放在她手上,一起往下压。
铜钱转动,墙面发出低沉的摩擦声。
一道暗门缓缓开启。
黑风扑面而来,带着浓烈的腐香和铁锈味。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窄道,两边墙上挂满旧灯笼,灯芯未燃,但隐隐泛着蓝光。
谢停渊的护身符再次剧烈震动。
他能感觉到,下面有什么东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