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手还握着岑晚的。通道里没有光,只有铜铃在掌心震动,越来越快,像是催命的鼓点。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踩下去时地面微微下陷,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不是水泥裂开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干枯的东西被压碎了。他没停,拉着岑晚继续向前。
墙壁很近,两人肩膀几乎贴着两侧。空气又湿又重,带着一股陈年药水混着铁锈的味道。岑晚呼吸放轻,闭上眼睛,靠感觉判断前方的变化。她突然抬手按住谢停渊的手臂。
“左边墙上有东西。”她说。
谢停渊停下。他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那股阴气从墙面渗出来,断断续续,像电流一样扫过皮肤。他把铜铃贴过去,铃身猛地一烫,震得他手指发麻。
“是符。”他说,“被人改过。”
话音刚落,通道尽头传来一声闷响。不是爆炸,也不是撞击,更像是某种结构内部塌陷的声音。紧接着,铁门开始晃动,一下接一下,节奏和铜铃的震动同步起来。
“到了。”谢停渊说。
他们走出通道,眼前是另一间停尸房。比外面那间更深,天花板更低,七具尸体摆在中央,围成一个圈。这些尸体和刚才不同——全是小孩,穿着破旧的童装,衣服上沾满暗红血迹。
地上的阵法也变了。不再是镇魂阵的轮廓,而是用血画出的一个复杂图形,线条交错,中间插着一块黑色石碑,上面刻着半朵莲花。
谢停渊盯着那块碑。他胸口的位置突然发紧,不是疼,是一种被拉扯的感觉。
“这阵法在动。”岑晚低声说。
她说对了。地上的图案正在缓慢旋转,每一圈都比前一圈更清晰。七具孩童尸体的眼睛同时睁开,眼白泛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
谢停渊立刻挡在岑晚前面。他的右手已经握住了不锈钢钳,左手死死攥着铜铃。铃还在震,频率突然变了——三短两长,然后停顿。
下一秒,系统在他脑子里响起。
【避开左三童子】
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情绪。这是系统第一次在非任务状态下主动提示。谢停渊心跳加快,但他没表现出来。他只是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示意岑晚注意站位。
岑晚懂了。她不动声色地往右移了半步,刚好避开左侧第三个孩子的方向。
七个孩童缓缓坐起,动作一致,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他们的脸开始变化,皮肤拉伸,五官重组,最后每一张脸都变成了谢停渊的模样——眉骨、鼻梁、嘴角,甚至连额角那道旧伤都一模一样。
岑晚呼吸一滞。
“他们在模仿你。”她说。
谢停渊没回答。他盯着那七个孩子,脑子里闪过父亲笔记里的一页内容:“双生为引,血契承灾。”当时他看不懂,现在却觉得后背发凉。
其中一个孩子忽然抬头,脖颈处露出一道痕迹。岑晚一眼认出——那是并蒂莲的刺青,和她胸口的一模一样。
“他们连我也……”她没说完。
七个孩子同时张嘴,发出一种尖锐的摩擦音,像是指甲刮过玻璃。地面开始裂开,血从缝隙里涌出来,顺着阵法线条流动,最后汇聚到中间那块黑碑上。
碑裂了。
一道红光冲天而起,照得整个房间通明。七具尸体瞬间化为灰烬,只留下那七个穿童装的孩子站在原地,眼睛全盯着谢停渊。
“不能再等。”谢停渊突然说。
他冲上前,举起不锈钢钳,狠狠砸向那块裂开的石碑。一声巨响,碑体彻底粉碎,地上的阵法光芒骤然熄灭。
可就在阵法崩解的瞬间,左侧第三个孩子动了。
它不是跑,也不是跳,而是直接穿过空气,出现在谢停渊面前。速度快得看不清轨迹。
谢停渊本能后仰,逆命直觉让他躲开了正面攻击。但那孩子的手还是划过了他的左肩,五指张开,指尖拉出几根血丝,黏在他的皮肤上。
剧痛传来。
谢停渊闷哼一声,翻滚出去,单膝跪地。他低头看肩头,血丝正往肉里钻,像是活物。他伸手去扯,刚碰到就看到幻象——
一间昏暗的屋子,墙上挂满符纸。一个男人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婴儿。他嘴里念着什么,眼泪掉在孩子脸上。旁边站着另一个男人,穿着灰色中山装,手里拿着一本残破的书。
“不该用双生契。”跪着的男人说,“他会恨我。”
画面消失。
谢停渊喘着气,冷汗顺着额头流下。他抬头看向那个孩子,发现它胸口的衣服裂开了。里面没有内脏,只有一团缠绕的血线,正中心浮现出一颗朱砂痣——位置和岑晚眼角那颗完全相同。
“它连你……”他转头看向岑晚。
岑晚已经冲了过来。她拔出桃木匕首,一刀斩断那些血丝。断裂处飘出一缕气息,她闻到了——和自己胸口的并蒂莲纹散发的味道一样。
“它们是用我们做的。”她说。
七个孩子重新站成一排,但动作不再整齐。其他六个开始后退,只有左三站在原地,胸口的血线不断跳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谢停渊站起来,左肩还在流血。他看着那个孩子,突然明白了系统的警告为什么只说“避开”,而不是“击杀”。
因为它不是敌人。
它是某种连接的产物——由他的血、她的纹、阵法的力量共同催生出来的存在。它知道他不想面对的事,也知道她一直隐瞒的秘密。
“你父亲当年也见过这个?”岑晚问。
谢停渊没回答。他盯着那孩子胸口的朱砂痣,想起小时候做过的一个梦。梦里有个女人抱着他哭,说对不起。醒来后母亲已经不在了,父亲只说她病死了。
现在他怀疑,那不是梦。
七个孩子同时抬手,掌心朝上。地上残留的血开始流动,重新勾勒出阵法的形状。这次的图案不一样了,更复杂,中心是一个双环结构,像两条蛇咬住彼此的尾巴。
谢停渊感到心跳变慢了。不是错觉,是真的和某种节奏同步了。他摸了摸胸口,那里发烫。
岑晚也察觉到了。她低头看自己的心口,发现并蒂莲纹正在微微发光。她抬起手,发现指尖有点抖。
“我们在被拉进同一个频率。”她说。
谢停渊点头。他能感觉到,不只是心跳,连呼吸、血液流动都在趋同。这种同步感让人安心,又让人恐惧——因为他们正在失去个体的边界。
左三孩子忽然抬手,指向谢停渊的心脏。
然后它笑了。
嘴角咧开到耳根,牙齿全是黑的。它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什么。
谢停渊想后退,却发现脚动不了。他低头,看见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圈红线,缠住了他的鞋底。他用力挣了一下,线没断,反而越收越紧。
岑晚冲上来拉他。她刚碰到他的手臂,两人同时一震。
并蒂莲纹剧烈发烫,像是要烧穿皮肤。谢停渊听到脑子里有声音响起,不是系统,也不是幻觉——
“双生即献祭。”
七个孩子齐声开口。
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合唱。地上的阵法完全成型,红光再次亮起,照得两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谢停渊咬牙,抽出钳子,一刀砍断脚上的红线。他一把抓住岑晚的手腕。
“别看它们的脸。”他说。
岑晚点头。她闭上眼睛,靠听觉判断位置。她能听见那七个孩子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正慢慢围过来。
谢停渊盯着左三。他知道不能杀它,但必须让它停下来。他忽然想到什么,把手伸进怀里,掏出那枚铜铃。
铃身还在发烫。他把它举起来,对准那个孩子。
铜铃突然响了。
不是震动,是真正的声响。清脆,悠长,像钟声一样在房间里回荡。
七个孩子同时僵住。
谢停渊抓住机会,拉着岑晚往后退。他们一直退到墙边,背靠着冰冷的瓷砖。
左三孩子缓缓转头,眼睛死死盯着铜铃。它的胸口开始渗血,血线一根根断裂,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它怕这个铃。”岑晚说。
谢停渊点头。但他没放下铃。他知道,只要一松手,那些孩子就会再次围上来。
地上的阵法开始崩解,红光一点点褪去。七具孩童的身体也开始干瘪,皮肤皱缩,最后变成七具小小的干尸,倒在原地。
房间安静下来。
谢停渊靠在墙上,喘着气。他左肩的伤口还在流血,滴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暗红。
岑晚松开他的手,低头看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一道浅痕,像是被什么划过。她没说话,只是把匕首重新绑回腰后。
谢停渊收起铜铃。他看着左三倒下的地方,发现地上留着一个印记——半朵并蒂莲,和他胸口的一样。
他蹲下,伸手碰了碰那个印记。
指尖刚触到地面,一股热流突然窜进身体。他猛地缩手,心跳乱了一拍。
岑晚看见他脸色变了。“怎么了?”
谢停渊没回答。他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掌,发现掌纹深处,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一条细小的红线,正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