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盯着桌上那颗黑色药丸,玻璃管冷得发凉。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没去碰,但视线一直钉在上面。刚才岑晚撬开铜铃夹层取出药丸时,他心里就沉了下去。现在这东西摆在眼前,像一块烧过的炭,黑得不透气。
岑晚从风衣内袋抽出一张薄纸,边缘泛黄,上面画着几道交叉线。她把玻璃管放在纸上,轻轻一推。纸角碰到管壁的瞬间,焦黑的痕迹迅速爬开,像是被火燎过。她没说话,只是把纸收了起来。
“阴气太重。”她说,“普通试纸扛不住。”
谢停渊点头。他知道这药有问题,不只是毒。它和系统给的那些一样,吃下去会让人脑子变空,耳朵里灌进杂音,可偏偏身体还能动,像被什么东西牵着走。以前他以为是任务必须的准备,现在明白了,那是控制。
他闭上眼,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画面——雨夜,屋檐滴水,父亲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掌心塞进一颗药丸。很小的一颗,和现在这颗一模一样。谢青山当时脸色发青,嘴唇抖着说:“别吃,这是要命的。”
那时候他才十二岁,不懂什么意思。只记得父亲说完就走了,第二天消息传来,人在江里捞上来,已经没气了。
记忆停在这里,谢停渊睁眼。他的呼吸很稳,没有起伏太大。可拳头攥紧了,指甲陷进肉里。
就在这时候,意识深处那块黑红界面自己跳了出来。血字一行行浮现:
【药丸来源:阴符派禁术·魂引丸】
谢停渊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很久。不是系统第一次发布信息,但这是第一次主动提示,没等他完成任务,也没触发倒计时。它像是……被迫说出来的。
“魂引丸。”他低声念了一遍。
岑晚抬头:“你说什么?”
“这药叫魂引丸。”谢停渊睁开眼,“阴符派的东西。能让人听见死人声音,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我爸当年就是吃了这个,才会被人指挥着跳江。”
岑晚皱眉:“那你每次任务前吃的药……”
“也是这个。”谢停渊打断她,“系统让我吃,我以为是为了提升状态。其实是让我一步步走进他们设好的路。每完成一次任务,就等于重复我爸当年走过的步骤。”
屋里安静下来。窗外红光早散了,值班室灯泡闪了一下,又亮起来。陈叔还在椅子上躺着,脸上盖了块布,呼吸微弱但平稳。那枚铜铃静静放在桌上,铃舌朝下,像是睡着了。
岑晚把玻璃管收进内袋,贴身藏好。她的动作很轻,没发出一点声音。然后她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往外看。走廊黑洞洞的,尽头通向殡仪馆后门,那里有一扇铁门,平时锁着。
“赶尸人不该再出现。”她说,“上次的竹幡断了,控尸阵也被破了。”
谢停渊站起身,走到她旁边。他没看走廊,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逆命直觉刚才突然动了一下,不是预警危险,而是像一根线,从胸口拉出去,直指后门方向。那种感觉很陌生,以前它只在生死关头跳出来救他命,现在却像是在指引什么。
“有人在用同样的方式重新启动阵法。”他说,“不是靠符咒,是靠药。”
岑晚转头看他。
“魂引丸不止能控制人。”谢停渊声音低,“它还能当信标。谁吃过,谁就会被牵引。我爸当年是第一个宿主,我是第二个。系统选中我,不是随机的,是因为我流着谢家的血,天生对这种药有反应。”
岑晚眼神变了。她立刻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如果药是钥匙,那所有吃过的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包括谢停渊每一次任务,都是在激活体内的残留药性,让系统对他掌控更深。
“你不能再吃系统给的药了。”她说。
“我知道。”谢停渊点头,“但从今天起,我不等它发任务了。我要反过来找它源头。”
他话刚落,外面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敲击。是布料摩擦空气的声音,缓慢、持续,像风吹过旗面。可今晚没风。
两人同时看向走廊尽头。
雾不知什么时候涌了进来,贴着地面爬行,灰白色,带着湿气。铁门没开,可那声音就在门外,一下一下,像是有人在摇竹片。
岑晚把门关上,反手插上门栓。她的手按在枪套上,没拔,但随时能动。
谢停渊站在原地没动。他的逆命直觉越来越强,那根线绷得更紧,几乎要扯断。他能感觉到,雾里有东西在等他,不是冲岑晚来的,也不是冲陈叔,是冲他。
“他们在用同样的药,唤醒旧阵。”他说,“这次的目标是我。”
岑晚看着他:“你要出去?”
“不出去也得去。”谢停渊走向墙角,拿起自己的外套,“他们知道我们拿到了药丸,下一步一定会逼我做出选择——是继续听系统的,还是自己走。”
他穿上衣服,拉链拉到最上面。手套摘了下来,扔进垃圾桶。他不想再戴了。这些年他戴着它处理尸体,以为是在隔绝死亡,其实是在帮别人掩盖真相。
岑晚没拦他。她知道拦不住。谢停渊一旦决定做什么,就不会回头。
她只问了一句:“你怎么找他们?”
谢停渊抬起手,指尖轻轻点了点太阳穴。
“它在拉我。”他说,“我的直觉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以前它只告诉我哪里不能去,现在它告诉我,该往哪走。”
他走到门边,握住门把手。金属冰凉,但他没松手。
岑晚跟在他身后半步,右手压在枪套上。她没穿风衣,只穿着工装裤和短靴,动作利落。两人站在一起,影子投在墙上,一长一短,都没晃。
谢停渊拧动把手,门开了一条缝。
雾立刻钻了进来,带着一股腐叶味。走廊比刚才更暗,灯泡忽明忽暗,照出一段段斑驳的墙皮。远处铁门还在响,竹幡声没停,节奏稳定,像是某种信号。
他们一步步往前走。
地板有些潮,鞋底踩上去有轻微的黏感。谢停渊走在前面,脚步很稳。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到雾中隐约的轮廓——一个人影站在铁门前,披着旧式竹片编成的外衣,手里拎着一只小铃。
不是陈叔。
那人背对着他们,不动,也不回头。
谢停渊停下。
逆命直觉猛地一震。
他看见了——那人脖子上挂着一枚铜铃,铃舌微微晃动,和桌上的那一枚,长得一模一样。
岑晚伸手按住他肩膀,力道不大,但意思明确:别靠近。
谢停渊没动。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枚铃。
雾里的身影忽然抬起了手,慢慢转过头。
面具覆盖了整张脸,木质的,刻着模糊五官。可就在面具抬起的瞬间,谢停渊听见了一声极轻的笑。
笑声很熟。
像二十年前,江边那个雨夜,玄阴子站在父亲背后,说“请”的时候,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