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飞走的方向是西南,谢停渊盯着那条线,脚步没停。岑晚跟在他身后,右手按着风衣内袋,里面装着那张残缺地图和铜铃。两人穿过山脚的荒草带,地面开始出现碎石铺成的小径,路边立着一块歪斜的木牌,漆面剥落,只看得出一个“禁”字。
小路尽头是一道塌了半边的石墙,墙后隐约有灯光晃动。人声从缝隙里漏出来,低杂,像集市早市的喧闹。几个穿旧布衣的人影在墙后走动,肩上扛着包袱,腰间挂着各式小瓶。
“到了。”岑晚低声说。
谢停渊点头,手伸进工具包,摸到裹尸袋的拉链。他没说话,把口香糖嚼得更用力了些。
岑晚整理了下袖口,把纱布的一角露出来,又打开薄荷糖盒,轻轻按了一下底部。盒底裂痕清晰,纹路和地宫水晶碎片上的符文相似。她合上盒子,放回口袋,往前走了两步。
石墙缺口处站着两个守卫,一人手里握着铁尺,另一人戴着鼻环,耳朵上串着三枚铜钱。他们看到岑晚走近,抬手拦住。
“寻灵令。”鼻环男说。
岑晚咳嗽了一声,从风衣夹层掏出一个银色小笔状物,外形像注射笔。“低血糖,刚测完。”她说着,按下按钮,笔尖弹出一根假针头,在指尖虚点一下,“我需要找个人,听说这附近有人捡到过带符文的玉片。”
守卫皱眉,目光扫过她的手臂。纱布干净,没有血迹渗出。
“那边第三个摊。”鼻环男指了指墙后,“别乱问,也别拍照。”
岑晚点头,侧身进去。谢停渊跟在她半步后,帽子压低,皮夹克沾着尘土,像常年跑野路子的武修。他没说话,视线扫过四周。
集市不大,呈U形布局。两侧是临时搭起的布棚,挂着各种物件:发黑的铜镜、断齿的匕首、干枯的植物根茎。中间一条窄道,行人不多,但每个人走路都很慢,像是怕踩错一步。
岑晚走向第三个摊位。摊主是个瘦高男人,脸上有道疤,从耳根划到下巴。他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着几块碎玉和半截青铜片。
岑晚站定,没直接开口,而是把薄荷糖盒拿出来,放在摊边,手指轻敲盒底。
摊主眼神一动,看了眼裂痕,又抬头看她。
“你见过这个纹?”岑晚问。
摊主没回答,只是伸手碰了下盒子,又迅速收回。
就在这时,角落传来一声吼:“交出血玉怀表!”
声音刚落,一个人影冲了出来。灰袍,青铜面具,右手握着短刃,直扑岑晚胸口。
谢停渊动了。
他左手一扯,裹尸袋从工具包里抽出,甩手展开,像一张黑网迎头罩下。灰袍人还没靠近,就被整片兜住,袋子收紧,把他裹成一团。谢停渊跨步上前,右脚踹在他膝窝,对方跪地,挣扎几下,被袋子缠死,动弹不得。
周围人愣住,没人上前。
岑晚没回头,手指已经按在风衣内袋上。她看着摊主,声音平稳:“他是谁派来的?”
摊主低头,拿起一块碎玉擦了擦,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岑晚冷笑,弯腰从灰袍人腰间摸出一块玉牌,翻过来一看,上面刻着“散修甲”三个字,背面空白。
假身份。
她把玉牌塞进口袋,目光扫过四周。左边第二个摊后,有个戴斗笠的人正在慢慢靠近;右边卖药粉的妇人,手伸进了袖子里。
“有人在盯。”她低声说。
谢停渊站在她侧后,一手拎着裹尸袋,另一只手插在皮夹克口袋里。他闭了下眼,逆命直觉在跳。太阳穴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伸手,从岑晚手里拿过薄荷糖盒。
盒底裂痕还在,但他注意到,裂纹边缘的颜色比刚才深了一点,像是渗了血。
他打开盒子,把糖倒出来,只剩两颗。他用指甲刮了下盒底,裂痕里有一点暗红粉末。
不是糖。
他把盒子递给岑晚,自己从工具包里取出镊子,夹起一点粉末,凑近鼻尖。
腥。
不是普通的腥,是死人血放久了的味道。
他放下镊子,看向摊主:“你卖过血玉怀表?”
摊主摇头:“不卖,也没见过。”
谢停渊不信。他盯着对方的手。那只手一直在抖,尤其是说到“没见过”的时候,指尖抽了一下。
他往前一步,突然伸手抓住摊主手腕,翻过来一看,掌心有一道新鲜划痕,血还没干。
“你碰过它。”他说。
摊主猛地抽手,往后退。
谢停渊没追。他转身,蹲下检查裹尸袋里的灰袍人。袋子很紧,对方只能发出闷哼。他拉开袋口一角,看到灰袍人脖颈处有一圈红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他伸手探进对方怀里,摸出一个硬物。
拿出来一看,是个怀表。
表壳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表面有细密裂纹,中间嵌着一块玉,玉色猩红,纹路像血管。
血玉怀表。
谢停渊手指刚碰到表壳,脑袋里嗡地一声。
逆命直觉炸开。
画面闪现——一只苍白的手,指甲发黑,正在表壳内侧刻符线;表盘背后藏着一个小囊,里面装着暗红液体,像是人血;一旦打开表盖,那血就会蒸发,释放出一种波动,传向某个固定方向。
他还看到第三幅画面: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男人,背对着镜子,手里拿着同样的怀表,嘴角在笑。
玄阴子。
谢停渊松手,把怀表递给岑晚。
岑晚接过,翻开表盖。里面指针不动,表盘刻度也不是数字,而是一圈扭曲的符文。她翻到背面,看到一行小字,刻得很浅:
“魂引之器,血启为信。”
她合上表盖,低声说:“定位器。谁拿到它,谁就会被追踪。”
谢停渊点头:“而且启动要活人血。这人不是来抢的,是来送死的。”
岑晚看向裹尸袋:“他身上有勒痕,脖子一圈红。像是被人先控制过,再放进来当棋子。”
谢停渊站起身,扫视四周。戴斗笠的人已经不见了,卖药粉的妇人也在收拾摊子。
“不能留。”他说。
岑晚把血玉怀表收进内袋,贴身放好。她看了眼摊主,那人低着头,不再说话。
两人转身往集市边缘走。谢停渊扛着裹尸袋,走在后面。路过一道布帘时,岑晚忽然停下。
帘子后面是条窄巷,通向一片荒村。地上有车辙印,很深,像是经常有人进出。
“走这儿。”她说。
谢停渊跟着她拐进巷子。外面的喧闹声立刻变小。巷子两边是倒塌的土房,墙上爬着枯藤。阳光照不进来,只有头顶一线天光。
走了约五十米,岑晚突然回头。
“你胸口还烫吗?”
谢停渊摸了下高领毛衣下的疤痕。热感没消失,反而更强了,像有东西在下面烧。
“嗯。”他说。
“那说明我们没走错。”岑晚说着,加快脚步。
巷子尽头是一片空地,长满荒草。对面有几间老屋,其中一间门口挂着褪色的蓝布帘。帘子动了一下,像是有人刚进去。
谢停渊停下,把裹尸袋放在墙边。
“有人等我们。”他说。
岑晚没动,右手一直按在风衣内袋上。她盯着那扇门,低声说:“怀表的事,他们知道我们会来。”
“所以这不是情报点。”谢停渊说,“是陷阱。”
岑晚点头:“但我们得进去。”
她往前走了一步。
就在这时,内袋里的血玉怀表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声音,是触感。
像是表里的血,开始流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