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震动的瞬间,谢停渊的手指抠进了墙缝。
他还在通道里,身体靠着冰冷石壁,半边身子发麻。刚才那阵剧痛从头颅炸开,像有人拿刀在脑仁里搅。他没倒下,是因为左手还死死攥着工具箱的把手,右手悬在半空,指尖离玉璧只差一寸。
血从他鼻腔流下来,滑过嘴唇,滴在工具箱边缘。
就在这一秒,意识被猛地拽走。
眼前不是通道,也不是b3仓库,而是一片灰白空间。脚下没有地面,四周没有边界,只有两道光柱从虚空中落下,分别照在他左右两侧。
左边光柱里,是岑晚。
她站在阳光下,手里捧着完整的玉璧,冲他笑。她的手腕上那道旧疤不见了,头发被风吹起来,嘴角动了动,说:“我们赢了。”
声音很轻,但听得清楚。
右边光柱里,也是岑晚。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位置,她低头看着玉璧,突然胸口爆出血花。玉璧腾空而起,黑气缠绕,像一把剑刺穿她的身体。她睁着眼,没喊疼,只是慢慢倒下去,血顺着唇角流到下巴,滴在地上。
两个画面同时出现,又迅速切换。
快得让他眼睛跟不上。
紧接着,脑子里响起声音。
【任务更新:拍下玉璧,奖励生命力+30%,失败惩罚——神经灼烧,持续三小时。】
几乎是同一秒,另一个声音压了上来。
【任务更新:摧毁玉璧,奖励逆命直觉强化,失败惩罚——肉身崩解,倒计时十分钟。】
两个任务,一模一样格式,一模一样语气,可内容完全相反。
谢停渊咬住牙根,舌尖顶住上颚。嘴里有血腥味,但他分不清是鼻子流的还是自己咬破的。
他闭眼,再睁。
画面还在闪。
岑晚活着,岑晚死了,反复交替。
他开始数呼吸。一、二、三……数到七的时候,发现两个画面里岑晚的影子不一样。
活的那个,影子偏左七度,像是光源角度有问题。死的那个,影子正常,血落地的方式也对,连她倒下的速度都符合重力。
他记住了这个细节。
然后他松开工具箱,往前走了一步。
脚踩下去,没有声音,也没有触感。他知道这是幻境,是系统在搞鬼。
“这不是预警。”他开口,声音在虚空里回荡,“逆命直觉不会给我两个答案。”
话音刚落,眼前的光柱扭曲了一下。
左边机械音响起:【执行任务即可存活,理性选择最优路径。】
右边却传来笑声。
低沉,缓慢,带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是玄阴子。
“选吧,殡葬师。”他说,“一边是生,一边是死。你救她,还是毁她?”
谢停渊没动。
他知道这声音不该出现在这里。系统从不说话带情绪,更不会用人的语气嘲讽。可现在,它出现了,而且和机械音混在一起,像两种信号在争夺频道。
他抬起手,抹了把脸上的血。
血沾在掌心,温热。
他想起一件事。
昨天在手术室,他快撑不住的时候,岑晚咬破手指,把血抹在他额头上。那滴血烫得像火,把他从幻觉里拉回来。
那时候,系统没提醒,也没奖励。
但那感觉比任何一次任务完成都真实。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血还在流。鼻腔、耳朵、眼角都有液体渗出,但他还能思考,还能分辨真假。
这就够了。
他闭上眼,不再看那两个光柱。
反而往记忆深处走。
父亲沉江那天,也是这样的选择。
系统命令他去捞尸,父亲跳下去,再没上来。那时候他也看见了“预警”——父亲爬上岸,笑着对他招手。可现实是,尸体被打捞上来时,肺里灌满了泥水。
那次的幻象,也是假的。
他睁开眼,盯着左侧光柱里的“岑晚”。
“你不是她。”他说,“她不会笑得这么松。”
他又看向右边。
“你也不是她。”他说,“她中招不会不骂人。”
话音落下,整个空间震了一下。
两道光柱开始晃动,频率变了。机械音卡顿了一瞬,玄阴子的笑声也停了半拍。
谢停渊往前走,一步,两步,走到两道光柱中间。
他抬手,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用力撕开。
皮肤之下,一道金线蜿蜒而上,终点在他心口位置,凸起一块钥匙状的东西。那是系统给他的标记,也是他三年来每次完成任务后留下的痕迹。
他按住那里。
“我知道你在骗我。”他对空气说,“任务不会冲突,直觉不会分裂。你现在这样,是因为你被人动了手脚。”
【警告:检测到宿主质疑指令源,启动强制清除程序。】
脑子里响起红字提示,像血刻上去的。
剧痛立刻袭来。
不是神经灼烧那种表层疼,而是从骨头里往外钻,像有东西要从脊椎爬出来。
他跪了下去,膝盖砸在虚空中,却没有声音。
可他没松手。
他死死按住心口的凸起,牙齿咬破舌尖,用疼痛维持清醒。
“你以前只管下命令。”他喘着气,“不会解释,不会劝,更不会让我选。”
他抬头,盯着那两道光柱逐渐模糊。
“现在你急了。你想让我信其中一个,可你连假都做不全。”
话说到一半,机械音开始断续。
【任……务……必……须……执……行……】
玄阴子的声音插了进来:“杀了她,你就能活。你不杀,她也会死。何必挣扎?”
谢停渊笑了。
他笑得很费力,嘴角扯出一道血痕。
“你们搞错了一件事。”
他慢慢站起来,一手撑地,一手仍按着心口。
“我不是为了活才做事的。”
“我是为了她。”
说完,他忽然松开手,不再抵抗那股撕扯意识的力量。
反而主动走进左边光柱。
画面瞬间切换——岑晚笑着向他走来,伸手递出玉璧。
他接过。
就在指尖触碰到玉璧的刹那,他低声说:“如果两个都是假的呢?”
整个空间猛地一颤。
光柱崩裂,灰白世界出现裂缝。左右两侧的界面像玻璃一样碎开,露出背后的东西——一边是黑色血字组成的任务栏,另一边是一张扭曲的人脸轮廓,眼窝深陷,嘴角咧到耳根。
正是玄阴子的模样。
机械音彻底卡住。
人脸轮廓剧烈抖动,发出一声尖啸。
谢停渊被震飞出去,意识开始下坠。
他知道现实里的身体还在通道里,还靠着墙,还没倒下。他能感觉到工具箱的重量,能闻到空气里的铁锈味。
他还活着。
而且,他看清了。
系统不是单纯的系统。它被什么东西侵入了,可能是玄阴子,也可能是别的存在。它现在的任务指令,已经不能信。
他喘着气,手指重新扣住工具箱边缘。
玉璧还在里面。
他不能拍,也不能毁。至少现在不能。
他必须等岑晚回来。
他必须确定她安全。
意识一点点拉回现实,耳边传来微弱的电流声,像是谁在试图接通通讯。他想抬手碰耳麦,但手指动不了。
最后一点感知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谁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别信系统。”
他的嘴还在动,下一个字没说出来。
工具箱的金属边沿,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