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还靠在墙边,工具箱贴着手心发烫。他没有动,也不敢动。脚下的地面像一张绷紧的网,每一道裂缝都连着看不见的线。他知道只要走错一步,整座祭坛就会活过来。
头顶传来轻微的摩擦声。
像是布料蹭过铁管。
一道黑影从通风口滑下,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她蹲了两秒,确认周围无异,才缓缓起身。是岑晚。她脸上没化妆,也没戴面具,但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先看了谢停渊一眼。
他抬了抬眼,没说话。
她懂。意思是“我没碰阵眼”。她点头回应,然后转向祭坛中央。地面刻着复杂的纹路,九个方位分别嵌着铜钉,其中东南角的钉子颜色偏暗,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她掏出一个小蜡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连耳垂上的痣位置都不差。
这是她三天前做的替身。
她把罗盘轻轻放在蜡人心口。罗盘颤了一下,指针晃了半圈,停住。她按下蜡人后颈的按钮,低声说:“他在b3设了九宫血阵。”
蜡人开口了,声音和她完全一样。
话音刚落,空气中响起一阵低沉的震动,像是有人在远处冷笑。那声音没有具体来源,却填满了整个空间。
“你调换了生门死门?”
是玄阴子的声音。语气变了,不再从容,带着一丝急躁。
岑晚没回答。她快步走到东南角,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白色粉末,撒在地上的刻痕上。那是鸡血混糯米调成的药粉,遇阴气会膨胀,看起来像灵气正在汇聚。她退后两步,盯着墙角一块碎镜片。
镜面突然闪烁一下。
她抬起脚,踩了下去。
咔嚓。
碎片裂开,光点四散。那一瞬间,整个祭坛的符文都闪了一瞬,像是信号中断。她这才开口:“陆九章没教过你,阵法要亲自动手吗?”
空气安静了两秒。
玄阴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压得很低:“你以为这种小把戏能骗我?”
“我不是骗你。”她说,“我是告诉你,你现在看到的,都是我想让你看到的。”
她弯腰捡起蜡人,把罗盘拿回来,放进风衣内袋。蜡人的眼睛还睁着,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她把它塞进背包,拉好拉链。
脚步声从通道另一头传来。
她立刻贴墙,屏住呼吸。来人不是谢停渊。脚步很轻,节奏稳定,像是巡逻的人。她摸出一枚铜钱,用指甲在上面划了三道,然后轻轻抛出去。
铜钱落在地上,滚了半圈,停在一条裂缝前。
它不动了。
她松了口气。这说明阵法还没激活,导灵纹还在休眠状态。如果已经启动,铜钱会被吸进裂缝,变成祭品的一部分。
她回头看了谢停渊一眼。
他也看着她。
两人之间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中间是那片刻满符文的地面。他站着没动,左手握着工具箱,右手贴在耳麦旁。他的脸色很差,嘴唇发白,额角有冷汗流下来。但她知道他还能撑住。
她做了个手势:等我。
然后她绕到西北角,那里有个塌陷的暗格,图纸上标的是备用通道入口。她蹲下身,用手抠开松动的砖块,露出下面一条窄缝。她把背包塞进去,只留一根数据线连着耳机。
耳机里传出微弱的电流声。
苏绵绵之前传来的结构图还在缓存里。她点开b3层平面,发现祭坛底部有三层结构。他们现在在第二层,而真正的阵核在第三层,需要同时破坏三个节点才能彻底瘫痪系统。但玄阴子显然没打算让任何人靠近那里。
她抬头看天花板。
通风管道的位置正好穿过阵核正上方。如果能在上面布置干扰源,或许能让能量回流,逼停仪式。但她现在手里没有炸药,也没有高频脉冲器。唯一能用的,是那个蜡人剩下的机关。
她拆开蜡人的头盖骨,取出里面的磁控芯片。这东西原本是用来模拟心跳频率的,现在可以改成信号发射器。她把芯片接在耳机线上,调整频率,设定为每隔三十秒发送一次假灵流波动。
做完这些,她重新爬上通风管。
身体刚钻进去一半,地上的工具箱突然震动起来。谢停渊低头看,发现裂痕里的黑油又开始渗出。这次更多了,顺着金属外壳往下流,像一条黑色的虫子爬向他的鞋面。
他抬起脚,往后退了半步。
油滴停在原地,微微颤动。
岑晚在管道里看到了这一幕。她立刻按下手腕上的计时器,把芯片频率调快到十五秒一次。她不能让玄阴子察觉谢停渊还活着。一旦对方确认目标在场,可能会强行催动阵法。
果然,几秒后,空中再次响起玄阴子的声音。
“你把信物藏在哪了?”
他问的是岑晚。
她没回答。
但他也不需要答案。声音忽然变得阴冷:“你以为你能护住他?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话音落下,祭坛东侧的铜钉突然亮起红光。紧接着,南、西、北三方也相继点亮。九宫阵开始自检流程。
岑晚迅速爬到阵核正上方,把芯片贴在管道底部。她按下启动键,芯片发出嗡鸣,随即停止。干扰信号已发送。
地面上,九枚铜钉的光芒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本该同步亮起的节点出现了延迟。玄阴子的声音顿了一下。
“你在干扰反馈?”
岑晚笑了。
她低头看着下方,轻声说:“我说了,你现在看到的,都是假的。”
她伸手拔掉耳机线,芯片留在管道里。她知道这只能拖几分钟。但够了。
她看向谢停渊。
他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他慢慢把工具箱放到地上,双手离开。那团黑油立刻加速爬行,直奔阵眼中心。它要回去报告。
她做了个口型:别让它碰到裂缝。
他点头。
她从通风管跳下,落地时翻了个身,避开主阵区。她掏出最后一把药粉,瞄准阵眼交汇点,用力撒出。
粉末在空中散开,落在黑油上方。
一瞬间,油滴剧烈收缩,像是被烫到一样弹起半寸高,然后迅速凝固,变成一块黑色硬块。它不动了。
祭坛的光芒猛地一抖。
九枚铜钉同时熄灭。
整个空间陷入短暂黑暗。
玄阴子的声音消失了。
岑晚站在原地,喘了口气。她摸了摸舌底,那里含着一颗薄荷糖,已经化了一半。她没吐出来,只是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清凉感让她更清醒。
她看向谢停渊。
他还站着,但身体明显放松了些。工具箱不再发烫,表面的裂痕也停止渗油。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抬起,朝她伸了一下。
她在问他要不要过来。
她摇头。
不行。现在还不安全。
她指向西北角的暗格。意思是:你往那边退,别走中间。
他懂了。他慢慢移动左脚,试探性地踏出一步。地面没有反应。他又迈一步,再一步,终于靠近墙边。他靠着石壁,一步步往暗格方向挪。
岑晚始终盯着祭坛中央。
她知道玄阴子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果然,五秒后,那块凝固的黑油突然裂开一道缝。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是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她立刻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刀刃涂着银粉。她蹲下身,准备割断那层连接地脉的细线。
就在这时,谢停渊的工具箱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像是锁扣自动打开了。
箱盖缓缓抬起,露出里面那块玉璧。
玉璧表面浮现出一行字。
字迹是红色的,像是用血写成。
写的是:
“你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