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清晨,王都港口笼罩在一种异样的氛围中。海风依旧带着咸腥,鸥鸟的鸣叫却显得遥远而稀疏。巨大的“圣光之耀”号白帆船缓缓驶入港口,纯白的船身纤尘不染,船首巨大的荆棘十字徽记在朝阳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船体并非靠风帆或桨橹驱动,而是笼罩在一层流动的、近乎透明的乳白色光晕之中,如同被无形之手推动,平稳地滑入泊位,激不起半点浪花。
港口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淹没。消息如同野火燎原——圣光教会总部派来了尊贵的特使!无数信徒拖家带口,从王都的各个角落涌向港口。他们衣衫各异,有的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有的则裹着相对体面的旧袍子,脸上却带着同一种近乎狂热的期盼。许多人早早跪伏在冰冷潮湿的石板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口中念念有词,浑浊的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劣质熏香的气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集体性的虔诚与焦虑。
“圣光在上!终于等来了圣使!”
“沃伦特主教一定是被异端陷害的...”
“求圣使垂怜,救救我的孩子吧...”
当“圣光之耀”号的舷梯无声地放下,数名身着朴素白袍的修士率先走下。他们面容沉静,目不斜视,步伐整齐划一,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两队圣殿骑士。他们的铠甲并非寻常钢铁,而是一种闪烁着银白光泽的特殊合金,甲胄表面流淌着细密的金色符文,每一个符文亮起都伴随着微不可闻的低沉嗡鸣。他们手持的长柄战戟尖端并非金属,而是纯粹由凝聚的圣光构成,散发着灼热而纯净的气息。骑士们面甲低垂,只露出冰冷而漠然的视线,强大的压迫感让跪伏在最前排的信徒都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最后,两道身影出现在舷梯顶端,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左侧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身着深红色镶金边枢机主教袍,胸前悬挂着比沃伦特更为古老、沉重的金色荆棘十字架。他面容慈祥,眼神却深邃如古井,仿佛能洞察人心最隐秘的角落。他手持一柄顶端镶嵌着巨大鸽血红宝石的权杖,宝石内部仿佛有液态火焰在缓缓流转——正是圣光教会十三枢机主教之一,以“神之眼”闻名的埃利奥特主教。
而右侧的,正是特使团的核心——圣·卢卡斯。他看起来异常年轻,不过二十出头,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金色的发丝如同流动的阳光,肌肤白皙细腻,仿佛最顶级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他身着一件式样极其简约、没有任何纹饰的纯白长袍,赤着双足,就那么一步步踏在冰冷粗糙的石阶上,却如同行走在云端般飘然出尘。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淡金色,清澈、纯净、却又带着一种俯瞰尘世的、非人的淡漠。他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力量外泄,却自然而然成为了天地的中心,连埃利奥特枢机在他身边都显得黯然失色。
“圣使!真的是圣使!”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声浪,跪拜的浪潮如同被狂风吹过的麦田。
圣·卢卡斯微微抬眸,那双淡金色的眸子扫过下方如蝼蚁般跪伏的芸芸众生。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他只是轻轻抬起了右手,掌心向上。
嗡——
整个港口瞬间被淹没在纯粹的、温暖而磅礴的光明之中!
那不是阳光,而是从圣·卢卡斯掌心迸发出的、如同液态的圣光瀑布!光芒温柔地笼罩了方圆百丈内的所有人。没有刺眼的不适,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温暖和洗涤灵魂般的安宁。
“啊!”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妇人突然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她常年劳作、布满裂口和厚茧的双手,在圣光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光滑红润,如同年轻了二十岁!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那里顽固的老年斑正在迅速淡化!
“我的腿...我的腿不疼了!”一个瘫坐在破旧木板车上、双腿萎缩变形的中年男人激动得语无伦次,他颤抖着,竟然扶着车辕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母亲!母亲您醒了!”一个抱着昏迷幼童的年轻父亲泪流满面。他怀中的孩子原本因高烧而抽搐,此刻呼吸变得平稳悠长,小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迅速褪去,甚至睁开懵懂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光。
神迹!真正的神迹!
积年的沉疴痼疾被缓解,病痛被驱散,疲惫的身心被注入新的活力...沐浴在圣光中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源自生命本源的、难以言喻的舒适与幸福。港口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和更加虔诚的膜拜声淹没。
“圣光!圣光啊!”
“感谢圣使!感谢教会!”
“圣使慈悲!圣光永恒!”
信徒们如同疯魔,额头将石板磕得砰砰作响,脸上涕泪横流,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感激和对神之威能的无限敬畏。之前因沃伦特事件而产生的些许疑虑和动摇,在这普照的圣光下彻底烟消云散。圣光教会的神圣性,在卢卡斯这举手投足间展现的神迹面前,被推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就在这信仰狂潮的顶点,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出现在港口边缘。皇家紫荆花旗帜迎风招展,一队身着紫金色制式铠甲、披着猩红披风的皇家近卫军列队而来。他们步伐整齐,铠甲铿锵,肃杀之气如同利剑,硬生生在狂热的人群中分出一条通路。
大皇子克里斯托弗·凯奇走在队伍最前方。他今日并未着繁复的宫廷礼服,而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紫色亲王常服,腰间仅悬一枚象征身份的金质星纹徽章。他面容沉稳,目光深邃,步伐从容不迫。在他身侧,是宰相莫里斯、新任卫队统领霍克爵士等重臣,以及几位地位崇高的宫廷法师。阿尔弗雷德院长因伤未至。
克里斯托弗的目光穿透狂热的人群,精准地落在舷梯顶端那位赤足的白袍青年身上。当卢卡斯那看似温和、实则蕴含无边神威的圣光扫过时,克里斯托弗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魔力流转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滞涩,仿佛遇到了某种天然的压制。他身后的宫廷法师们更是脸色微变,显然也感受到了这股源自光明本源、却又带着绝对秩序性的力量对自身元素亲和力的隐隐排斥。
然而,克里斯托弗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他稳步走到距离舷梯约十丈处停下,对着圣·卢卡斯和埃利奥特主教,以无可挑剔的皇家礼仪微微躬身行礼,声音清晰、沉稳,带着亲王应有的尊重,却又绝无半分卑微:
“圣光教会总教特使阁下,埃利奥特枢机主教阁下,本王克里斯托弗·凯奇,谨代表凯奇帝国皇室,恭迎二位莅临王都。”
他的目光直视着圣·卢卡斯那双淡金色的、非人的眼眸,平静深处是如磐石般的坚定与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