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林弥漫着薄雾,草木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溪流旁的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下一堆灰白的灰烬。叶聆风、东方秀、萧轻寒以及穆之景都已收拾妥当,准备启程。
叶聆风望向萧轻寒,经过昨日的切磋与点拨,他对这位风烟阁的高徒更多了几分敬重,也想起了自己身上背负的重任。
他走上前,语气郑重地问道:“萧兄,实不相瞒,我们此行是为了追查鸣鸿刀下落。但如今线索在此中断,不知江湖上,可有能提供此类隐秘消息的门路?”
萧轻寒正将一件简单的行囊背好,闻言动作略一停顿,他抬眼看向叶聆风,目光沉静,略一沉吟后,开口道:“有一个地方,或许能买到你们想要的消息——听雨楼。”
“听雨楼?”叶聆风和东方秀对视一眼,叶聆风都未曾听过这个名字,东方秀也只是略知一二。
“嗯,”萧轻寒继续解释道,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听雨楼,可算是江湖第一情报贩子,拿钱办事,中立偏邪。”
他见叶聆风二人认真聆听,便多说了几句:“他们的据点通常很隐秘,往往伪装成普通的酒楼或者茶肆,亦或是哪个山野之处,楼主……据外界传闻,是一位看似病弱的翩翩公子,人称‘病公子’,也有人背后叫他‘玉面阎罗’。此人心思缜密,掌控着无数江湖秘辛。”
“要去那里,需备足代价。”萧轻寒特意强调,
“他们只认钱财和奇珍异宝,不认人情,更不讲道义。”他最后看向叶聆风,语气带着一丝告诫,
“最后提醒一句,与他们打交道,务必万分小心。他们贩卖消息,但消息本身,有时就是陷阱。”
叶聆风将这番话牢牢记在心里。“多谢萧兄告知。”
这听雨楼,是目前为止最明确,也可能是唯一的线索了。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穆之景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几人转头看去,只见他脸色发白,一只手紧紧捂着小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显得痛苦不堪。
“穆先生,你怎么了?”叶聆风见状,连忙关切地问道。
穆之景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带着痛苦的笑容,声音都有些发颤:“叶兄,东方姑娘……实在,实在抱歉……想必是昨日在峡谷中,先是受了惊吓,后来又沾染了山间的寒气,这……这腹中突然如同刀绞一般……怕是……怕是无法继续赶路了。”
他说话断断续续,那冷汗和苍白的脸色似乎愈发明显。
东方秀看他这副模样,也露出关切之色:“呀,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要不要紧?”
叶聆风上前一步,伸手想扶住他:“前面环境险恶,你一个人留下太危险。不如我们找个地方,等你身体好转再一起行动。”
“不,不用!”穆之景连忙摆手,身体因疼痛而微微佝偻,语气却异常坚决。
“绝不能因我一人,耽误了叶兄和东方姑娘的正事!那鸣鸿刀事关重大,追查线索刻不容缓。”
他喘了口气,指向来时路上隐约可见的一个方向,“我记得来路上不远,似乎有个小镇。我……我想到那里寻个医馆,好好歇息两日。我们……我们不如暂且在此分别?”
他看向叶聆风和东方秀,眼神带着恳求:“等我身体好转后,再想办法与你们汇合。也免得成为你们的拖累。”
叶聆风看着他痛苦而坚持的样子,沉吟片刻。确实,追寻鸣鸿刀的下落不能耽搁,而且前路未知,带着一个病人也确实不便。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穆先生一路小心。”
东方秀虽然觉得有些突然,但看穆之景确实病得不轻,也点头同意:“穆先生,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叶聆风从行囊中取出一些银两和几瓶常用的应急药物,塞到穆之景手中:“这些盘缠和药物你拿着,找个好点的大夫看看。”
穆之景接过东西,连声道谢,脸上满是感激。
三人简单约定,后续可以通过在某些城镇约定好的客栈或茶馆留下标记来联系。
随后,在岔路口,穆之景捂着肚子,步履蹒跚,一步三晃地朝着那个小镇的方向慢慢走去。他的背影在薄雾中显得格外单薄和虚弱。
然而,一旦彻底脱离叶聆风三人的视线,拐过一道山梁,穆之景那佝偻的腰背瞬间挺直,脸上痛苦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
他步履不再蹒跚,变得沉稳而迅捷,眼神如鹰隼般扫过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身形一动,便如一道青烟般掠入山林深处。
岔路口,叶聆风看着穆之景消失的方向,收回了目光。
队伍里少了一个需要照顾的累赘,确实感觉精干了许多,但前路也因此变得更加未知。
听雨楼,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带着神秘和危险,是找到线索的希望,但也可能是不折不扣的龙潭虎穴。
东方秀看着叶聆风凝望远方、线条坚毅的侧脸,轻声问道:“风哥哥,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叶聆风收回思绪,目光变得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去找听雨楼。”
一直沉默旁观的萧轻寒此时开口道:“我正好要回风烟阁,听雨楼所在的方位,与我的路程大致顺路。可以同行一段。”
叶聆风闻言,对萧轻寒点头:“那再好不过,有萧兄同行,也能多一分照应。”
三人不再耽搁,选定方向,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山路的另一头,朝着那神秘莫测的听雨楼而去。
…
与此同时,远在会稽山的古越剑阁。
掌门书房内,叶苍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层峦叠嶂、云雾缭绕的山景,眉头紧锁,那张平日里不怒自威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难以化开的愁容。
江湖上的风波,鸣鸿刀失窃带来的污名与压力,如同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而更深处,还有一份不便与人言的担忧——为了他的计划,也为了那份日渐复杂的父子情,他让叶聆风踏入江湖这潭浑水,如今音讯渐稀,那孩子虽武功不俗,但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身素净衣裙的郭雪儿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将茶杯轻轻放在书案上,看着叶苍那挺拔却难掩孤寂与疲惫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还在为风儿担心?”郭雪儿走到他身边,声音温柔,如同山间清泉,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叶苍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江湖风波恶,他虽学了天下剑法,得了内力传承,但终究……阅历尚浅。我虽望他成才,却也怕他……”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既希望叶聆风能快速成长,足以承担起他赋予的重任,又无法完全遏制那份源于多年朝夕相处而产生的、如同对亲生骨肉般的担忧与挂念。
郭雪儿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柔声道:
“风儿天性善良,根基扎实,更有吉人天相。你既然选择让他出去闯荡,便要相信他。”她顿了顿,声音更柔,“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有些事,急不来的。”
叶苍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软触感和话语中的安慰,紧绷的肩背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
他反手轻轻握了握郭雪儿的手,没有说什么,但那份无言的交流,却比任何话语都更能传递此刻复杂的心境。
窗外的云雾缓缓流动,仿佛也映照着古越剑阁主人此刻难以平静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