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赶路,风尘仆仆。这日午后,三人行至一处名为清水渡的繁华码头附近。
运河在此拐弯,水面开阔,舟楫林立,岸上商铺、酒肆、货栈鳞次栉比,挑夫、船客、小贩往来穿梭,人声鼎沸,一派喧嚣景象。
他们本想寻个茶摊稍作歇息,再买些干粮,却见前方一处货栈门口围了一圈人,传来阵阵呵斥与哀求之声。
走近一看,只见五六个穿着短打劲装、腰间佩刀的汉子,正围着一个老汉和一个看起来是他儿子的年轻后生。
那老汉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粗布钱袋,苦苦哀求:“各位爷,行行好,这个月的份子钱我们前两天刚交过,这是小老儿刚卖掉一船藕换来的本钱,还要去买米粮,实在……实在拿不出来了啊……”
为首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一脚踢翻了旁边装着几节残藕的箩筐,藕节滚了一地,沾满尘土。
“老东西,前两天交的是前两天的!今天虎爷我心情好,来码头逛逛,看到你这藕卖得不错,再收一份喜钱,怎么了?不给?”他狞笑着,伸手就去夺那钱袋。
年轻后生挡在父亲身前,又被两个汉子推开,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光天化日,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一个清脆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东方秀看不过眼,一步上前,柳眉倒竖,指着那刀疤汉子斥道。
那刀疤汉子闻声转头,见是一个容貌俏丽、衣着不俗的少女,眼睛顿时一亮,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哟,哪来的小娘子,长得真水灵。怎么,想替这老穷鬼出头?不如跟哥哥们去喝杯酒,乐呵乐呵?”说着,竟伸手朝东方秀的脸蛋摸来。
他的手尚未触及,手腕便被一只坚定有力的手牢牢攥住。
叶聆风不知何时已挡在东方秀身前,目光沉静地看着刀疤汉子:“这位兄台,欺负老弱,非好汉所为。还请放手。”
刀疤汉子感觉手腕如同被铁箍箍住,又惊又怒,用力一挣竟没挣脱,立刻吼道:“妈的,给我上!废了这多管闲事的小子!”
他身后五个同伙见状,纷纷抽出腰间佩刀,呼喝着朝叶聆风扑来。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后退,让出一片空地。
叶聆风松开刀疤汉子的手腕,顺势将他推得后退几步。
面对五把明晃晃的钢刀,他眼神一凝,长剑并未出鞘,连带着剑鞘向前点、拨、引、带。
第一个汉子挥刀直劈,叶聆风侧身避开,用带鞘的剑身精准地敲在他持刀的手腕麻筋上,那汉子“哎呦”一声,钢刀脱手。
第二个和第三个汉子一左一右同时砍来,叶聆风脚步一错,身形如游鱼般从两刀缝隙中穿过,同时剑鞘左右连点,分别点在两人肋下,两人只觉得一股酸麻劲力透入,动作一滞,攻势顿消。
东方秀也没闲着,她身形灵动,绕到侧面,看准一个想从叶聆风视觉死角偷袭的汉子,短剑仍未出鞘,只用剑柄末端,迅疾如风地点向那汉子后腰的志室穴。那汉子浑身一僵,保持着举刀的姿势,动弹不得。
另一个汉子见同伴被制,挥刀砍向东方秀后背。
此时一直静立在后方的萧轻寒,目光微转,右手随意地屈指一弹。
一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响起,那汉子只觉得刀身猛地一震,一股巨力传来,虎口迸裂,钢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骇然望去,只见刀身上赫然多了一个浅浅的指印。
那刀疤头目见势不妙,眼中凶光一闪,悄悄从后腰摸出一枚淬毒的梭镖,趁着叶聆风背对自己,猛地掷出!梭镖去势极快,直取叶聆风后心!
萧轻寒眼神一冷,再次屈指一弹。
这一次,一道更凝练的无形剑气后发先至,并非击向梭镖,而是在半空中精准地击中梭镖的尖端。
“啪”的一声脆响,那精铁打造的梭镖竟被这道剑气凌空震得粉碎!
碎裂的金属碎片四散飞溅,几片擦着刀疤头目的脸颊飞过,划出几道血痕,吓得他魂飞魄散,一屁股瘫坐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转眼之间,六个嚣张的恶霸,两个兵器脱手捂着手腕痛呼,一个被点了穴道僵立原地,一个被打落钢刀骇然失色,头目更是瘫软在地,丑态百出。
叶聆风收势站定,气息平稳。
他看向那吓傻的刀疤头目,沉声道:“再让我看到你们在此欺压百姓,断不轻饶!”
那几个汉子如蒙大赦,连忙扶起被点穴的同伴和解开穴道,搀起瘫软的头目,连滚爬爬,头也不回地挤开人群跑了,连地上的刀都顾不上捡。
围观人群中爆发出几声叫好声,那老汉和儿子更是千恩万谢。叶聆风三人不欲多留,简单安抚了老汉几句,便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走出码头喧嚣之地,寻到一处僻静山林,天色已近黄昏。三人在一条清澈的小溪旁停下,准备在此露宿。
升起篝火,橘红色的火焰驱散了山林的寒意和湿气。
萧轻寒习惯性地选了一棵不远处的大树下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将篝火旁的空间留给了叶聆风和东方秀。
东方秀从随身的小包裹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坐到叶聆风身边,轻声说:“风哥哥,刚才打斗,没伤着吧?我看看。”
说着,便仔细地检查他的手臂和肩膀,动作轻柔。
叶聆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了侧身,低声道:“没事,他们伤不到我。谢谢你,秀儿。”
东方秀检查完,确实没发现什么伤痕,这才放心。
她收起瓷瓶,双手抱膝,看着跳跃的火苗,笑着说:“风哥哥,你的剑法好像又厉害了一点。那个刀疤脸的同伙,刀舞得那么凶,还是被你一下就把刀敲飞了。”
叶聆风拨弄了一下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些,目光也落在火焰上,轻声道:“是萧兄之前的指点,让我想通了一些关窍。出剑的时候,感觉更清晰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了些,“而且……刚才有你在旁边,我心里觉得很踏实,很安心。”
东方秀闻言,脸颊微微泛红,在火光照耀下更显娇艳。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也轻柔得像羽毛拂过:“我也是……有风哥哥在,我一点都不怕。”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而温馨。
两人沉默了片刻,东方秀又抬起头,眼中带着好奇:“风哥哥,你小时候在剑阁,是不是天天都要练剑背书?叶伯伯……他对你很严格吧?”
叶聆风笑了笑,笑容里有些感慨:“是啊,小时候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剑、背书。父亲他……要求是很严,一套剑法练不好,就不许吃饭,有时候还要在融剑阁里面壁思过。那时候觉得苦,现在想想,也是为我好。”他难得说起这些往事,语气平和。
东方秀也来了谈兴,笑着说:“我在山庄里倒是没你这么辛苦。爹爹他……以前还好,后来……就很少管我了。我小时候可调皮了,经常偷偷拉着丫鬟溜出山庄去镇子上玩,看杂耍,买糖人,有一次还差点迷路了,把嬷嬷吓得不轻。”
她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叶聆风看着她开心的样子,也不禁莞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各自童年的趣事,刻意避开了那些涉及身份和沉重过往的话题。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张年轻而充满生气的脸庞,笑声在静谧的夜空下传开,彼此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了许多。
夜色渐深,山间的露气重了起来。东方秀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脑袋不知不觉地,轻轻靠在了叶聆风的肩膀上。
叶聆风的身体瞬间微微一僵,感觉那柔软的触感和淡淡的发香萦绕在鼻尖。
他心跳快了几拍,随即慢慢放松下来,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自己则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生怕惊醒了她。
他微微侧头,看着东方秀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着了。
火光照在她恬静的睡颜上,柔和得不可思议。
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感和想要永远保护怀中人的强烈愿望,充斥了叶聆风的心田。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那件不算厚实的外袍脱下,轻轻地披在了东方秀的身上。
不远处大树下,一直闭目静坐的萧轻寒,不知何时已悄然睁开了眼睛。他静静地望着篝火旁那相互依偎的身影,感受着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温暖而纯粹的情感波动。
他那张常年冷峻的脸上,坚硬的线条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柔和了一丝。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良久,才重新阖上眼帘,继续他的调息,仿佛这山林夜色中,又多了一份值得守护的美好。
晨曦穿透薄雾,再次洒落林间。溪水潺潺,鸟鸣清脆。
叶聆风率先醒来,感觉肩膀有些发麻,但看着依旧靠在他肩头安睡的东方秀,心中却是一片暖意。
他轻轻动了动,东方秀也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竟靠着叶聆风睡了一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飞起两朵红云,连忙坐直身体,声如蚊蚋:“风哥哥……我……”
“没事,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吧。”叶聆风温和地打断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萧轻寒也已收拾妥当,站在不远处,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但看向两人的目光,似乎比往日少了几分疏离。
三人再次上路。经过昨夜的交心与那无声的依偎,队伍中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融洽和谐。
叶聆风和东方秀之间,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意,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情愫,在清晨的阳光中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