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人惊堂木余音未落,衙役便搀扶着一位老妇人颤巍巍地走上堂来。这老妇人看着有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拐杖,耳朵似乎不太好,侧着头,努力听着堂上的动静。
“堂下何人?”包大人提高了声音问道。
那老妇人像是被惊了一下,随即扯着嗓门,声音洪亮地回答,仿佛怕别人也听不见似的:“回青天大老爷话!老婆子我姓刘,叫刘春花!原本是离这儿不足五里地小刘庄的人!”
这大嗓门震得堂瓦似乎都嗡嗡响,几个离得近的衙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刘婆婆继续大声道:“我们家,从我姥姥那辈儿起,就是干稳婆的!手艺那是没得说!二十年前…对,就是二十年前!王员外家的那个大管家,叫王富贵的!半夜三更敲我家门!”
她努力回忆着,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那王管家急赤白脸的,让我赶紧收拾东西跟他走,去给他夫人接生!我当时还纳闷呢,这王管家的媳妇我是知道的,肚子还没显怀呢,怎么就要生了?”
“结果去了才知道,根本不是在王管家自己家!是城外一处挺偏僻的小院子!里头那夫人…哎哟,看着脸色惨白,疼得死去活来,一看就是喝了猛烈的催产药给硬生生催下来的!”刘婆婆撇撇嘴,显然对这种伤天害理的做法很不赞同,“老婆子我接生一辈子,最见不得这个!造孽哦!”
“不过那夫人倒是争气,折腾了大半夜,总算生下来一个…是个大胖小子!”刘婆婆说到这儿,语气缓和了些,“孩子挺健康,哭声也响亮。”
但紧接着,她的脸色又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孩子生下来后,那王管家倒是松了口气,可也没见多高兴…奇就奇在,他立马塞给我一个沉甸甸的银袋子,里头足有一百两雪花银!然后就跟我说,让我拿了钱,赶紧全家搬家,走得越远越好,从此以后再不许提给他外室接生过这事儿!”
一百两!在二十年前,这绝对是一笔巨款!足够一个普通农户舒舒服服过上好多年了!
刘婆婆大声道:“老婆子我虽然觉得蹊跷,但…但那么多银子…我就…我就收了。回去后没多久,就真的全家搬到我娘家村里去了,再没回小刘庄。”
堂下众人听得面面相觑。一个管家,外室提前催产生子,然后花巨款封稳婆的口?这怎么听都透着一股诡异。
包大人沉声问:“刘春花,之后你可还听说过关于此事的任何消息?”
刘婆婆努力侧着耳朵听清了,立刻又拔高嗓门:“有!有!后来过了得有一两年吧,有一次我娘家村里有人去汴京走亲戚,回来跟我唠嗑,说起王府的闲话!说那王管家啊,以前养在外头的外室被他家里的母老虎发现了,带着人打上门去,好一顿闹腾呢!不过…奇怪的是,都说那外室生的儿子没被打死也没被赶走,反倒是…好像是给送到王府里头去了?说是给主家的那位小公子当伴读?还是当小厮来着?哎呀,年纪大了,记不清喽!反正就是进了王府了!”
给主家公子当伴读或小厮?王管家外室所生的儿子?
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瞬间划过包大人、公孙先生以及堂下所有敏锐之人的脑海!
王员外用自己的男婴(来源不明,极可能也是强夺而来)替换了吕夫人生的女婴,得到了“嫡子”王敬之。 而王管家,是否如法炮制?利用时间差和外室提前催产下的儿子,再次替换了王员外不知从何处弄来、用于欺骗吕夫人的那个男婴?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现在王府里那个被称为“王敬之”的少爷,他真正的身份,竟然是王府管家王富贵的亲生儿子?!
而王员外处心积虑偷换来的、不知来源的男婴,又去了哪里?是被处理掉了?还是…
这简直是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换子连环套!
王员外自以为算计了所有人,却没想到早已被自己的心腹管家在更深处狠狠摆了一道!
包大人的脸色已经不仅仅是阴沉,而是带上了一种极度震惊后的冰寒。他猛地看向王朝马汉。
根本无需包大人下令,王朝立刻出列:“大人!属下立刻去缉拿管家王富贵!”
“不止王富贵!”包大人声音森寒,“将其所有家眷、亲信,一并拿下!严加审问!本府倒要看看,这王府之内,究竟藏了多少魑魅魍魉,做了多少偷天换日的勾当!”
“是!”
惊雷再次炸响于开封府堂上!
这场原本以为只是家庭伦理、谋杀疑云的案件,其水之深、其网之密、其心之毒,已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我手里的瓜子早就忘了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的老天爷啊…这王府的水,已经不是深了,这简直是幽冥血海啊!
白玉堂也罕见地收起了所有戏谑的表情,眼神锐利如刀,低声道:“好一招…李代桃僵,鸠占鹊巢!”
真相,正在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被一层层剥开。而每一层之下,都是更深的黑暗与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