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洛杉矶,阳光炽烈得晃眼。飞机降落在机场时,当地时间刚过上午十点,我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与国内的湿润气候截然不同。前来接机的是海外分公司的临时负责人马克,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伸手与我握手:“陈总,欢迎来到洛杉矶,一路辛苦了。”
“谢谢,”我回握住他的手,语气尽量保持平静,“先去酒店放行李,然后我们去对接场地,时间抓紧。”
车子行驶在通往市区的公路上,窗外是连绵的棕榈树和色彩明快的独栋别墅,与国内的高楼林立形成鲜明对比。马克在一旁介绍着海外分公司的筹备进展,从场地选址到合作方对接,事无巨细。我拿出笔记本,快速记录着关键信息,脑子里已经开始规划接下来的工作流程——下午考察场地,晚上修改合作方案,明天上午与当地合作方面谈,下午参加行业研讨会,行程排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丝空隙。
到了酒店,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和马克前往场地。那是一处位于市中心的写字楼,视野开阔,交通便利,很适合作为海外分公司的办公地点。我仔细检查着每一个楼层,从办公区域的布局到会议室的设备,都逐一确认,生怕出现任何疏漏。马克在一旁递来矿泉水:“陈总,您先休息一下,喝口水,剩下的我带您看就行。”
“不用,”我摆摆手,继续往前走,“尽快看完,晚上还要修改方案,不能耽误。”
从场地出来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余晖洒在街道上,给这座城市增添了几分温柔。马克提议一起去吃当地的特色餐厅,我却婉拒了:“不了,把我送回酒店就行,我需要尽快整理今天的考察资料,明天的面谈很重要。”
回到酒店房间,我打开电脑,将下午考察的情况整理成文档,然后开始修改与当地合作方的合作方案。屏幕右下角弹出国内新闻的推送,标题是“非遗社区非遗文化展在京举办,传统手艺获国际友人点赞”。我指尖顿了一下,目光在“非遗社区”四个字上停留了两秒,随即移开,关掉了推送——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海外分公司的筹备才是重中之重。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酒店房间里只开着书桌前的台灯,光线聚焦在屏幕上,映得我眼前有些发花。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我稍微清醒了些。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国内同事发来的消息,问我美国考察的进展如何,是否需要远程协助。我回复“一切顺利,无需协助”,然后继续投入工作。
凌晨一点,我终于将修改好的合作方案发给了马克,让他提前发给合作方。关掉电脑时,我才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疲惫,浑身的肌肉都绷得发紧。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楼下灯火通明的街道,心里突然涌起一丝莫名的空旷——这座城市很繁华,却没有一丝属于我的温度;工作很忙碌,却填不满心底的某个角落。
我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浅灰色的衬衫,这是我来美国前特意带来的——不知为何,明明告诉自己要彻底放下,却还是忍不住将它带在身边。衬衫被叠得整整齐齐,上面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味,那是沈知夏身上独有的气息。我将衬衫放在枕头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沈知夏在厨房为我炖排骨汤的样子,我们一起在非遗工坊教孩子们编竹灯的样子,还有他离开时,眼里那彻底失望的神情……
我猛地睁开眼睛,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画面驱散。我告诉自己,现在的生活是我自己选择的,事业才是最重要的,那些过去的回忆,不过是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不能再让它们影响我。
第二天早上,我被闹钟吵醒时,窗外已经大亮。我快速洗漱完毕,换上西装,准备去与合作方面谈。走到镜子前整理领带时,我看到镜中的自己,眼底带着淡淡的黑眼圈,脸色有些苍白,却眼神坚定——今天的面谈关系到海外分公司的后续发展,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面谈进行得很顺利,当地合作方对修改后的方案很满意,双方很快就达成了初步共识,约定下周签订正式合同。走出合作方的办公楼时,马克笑着说:“陈总,您太厉害了,这么快就搞定了,我们之前对接了很久都没谈拢呢。”
我只是淡淡一笑:“是团队的功劳,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松懈。”
下午的行业研讨会也很成功,我在会上介绍了海外分公司的发展规划,得到了不少行业人士的认可,还有几家企业表达了合作意向。结束后,一位来自国内的行业前辈拦住我,笑着说:“小陈啊,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这么有能力,不过我听说你之前在国内做过非遗相关的项目?我最近也在关注这方面,传统手艺确实值得推广。”
提到“非遗”,我心里一紧,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微笑:“前辈说笑了,只是偶尔参与过,不算深入,现在主要精力都在海外分公司的筹备上。”
那位前辈还想说什么,我却借口还有工作,匆匆与他告别。坐上车子,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沈知夏的身影——他曾经那么认真地跟我说,要让非遗文化走向世界,让更多人了解传统手艺的魅力。而现在,我却站在异国他乡,为了所谓的事业,将他的梦想,也将我们曾经的约定,远远抛在了身后。
回到酒店,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工作,而是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景,手里拿着那件浅灰色的衬衫。我将衬衫贴在脸颊上,雪松味似乎更淡了,淡到几乎要消失。我突然想起,沈知夏曾经说过,等非遗社区发展好了,要带着老艺人们去国外办展览,让世界看到中国传统手艺的美。那时我还笑着说,要陪他一起去,为他保驾护航。
可现在,我却先一步来到了国外,却是为了与非遗毫不相干的金融事业,而他,或许早已在国内,继续守护着我们曾经共同的梦想。
手机在这时响了,是林砚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非遗社区的孩子们正在表演皮影戏,台下坐满了观众,笑得格外开心。照片的角落里,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浅灰色的衬衫,正在为孩子们整理皮影道具,侧脸的轮廓,像极了沈知夏。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机。我想回复林砚,问他照片里的人是不是沈知夏,问他非遗社区现在怎么样了,问他“墨墨”还好吗……可最终,我还是关掉了聊天界面,没有回复。
我知道,我不能再问,不能再想,不能再让这些旧影干扰我的生活。我已经选择了远渡重洋,选择了事业,就必须坚定地走下去,哪怕这条路上,没有温暖,没有陪伴,只有无尽的繁务和空旷。
晚上,我没有再工作,而是早早地躺在床上。那件浅灰色的衬衫被我放在枕头边,我看着它,心里第一次生出一丝迷茫——我追求的成功,到底是什么?是海外分公司的顺利开业,是父亲的认可,还是成为别人口中的“青年才俊”?如果这些成功的代价,是失去那个曾经让我心动、让我温暖的人,失去那些曾经让我觉得有意义的回忆,那么这样的成功,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这个问题,我没有答案。我只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我又要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继续为了所谓的事业奋斗,将这些迷茫和疑问,再次压在心底,不让它们有机会冒出来。
洛杉矶的夜晚,很安静,却也很孤独。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声,久久无法入睡。那件浅灰色的衬衫,像一个无声的提醒,提醒着我曾经拥有过的温暖,也提醒着我,现在的我,离那些温暖,已经越来越远。
远渡重洋的路还很长,海外分公司的筹备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没有时间去迷茫,没有时间去回忆,只能一步步往前走,哪怕心里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