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午后,阳光透过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在红木办公桌上投下规整的光斑。空调将室温控制在舒适的24c,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与纸张的油墨味,混合成一种属于商业场域的沉静气息。我坐在定制的真皮老板椅上,指尖划过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财务报表和项目提案,已经占据了我一上午的时间。
作为陈氏集团国内业务的继承人,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从最初的手忙脚乱到如今的渐入佳境,我渐渐适应了每天被会议、文件和决策填满的节奏。桌面上的文件码得整齐,左侧是待审批的合同,中间是正在跟进的地产项目可行性报告,右侧是金融板块的季度总结,每一份都关乎数亿的资金流向,容不得半点马虎。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连续四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让眼睛和神经都感到疲惫。指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夹在指间。打火机的金属外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可按下开关,却只发出“咔哒咔哒”的空响——没油了。
我皱了皱眉,目光扫过桌面,没有找到备用的打火机。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书桌最左侧的抽屉里,似乎还放着一个旧打火机,是沈知夏以前送的。
这个念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我顿了顿,指尖悬在抽屉把手上,没有立刻拉开。其实用什么打火机都一样,楼下便利店随处都能买到新的,可不知为何,那个被遗忘在抽屉深处的旧物,此刻却像有了某种引力。
“不过是个打火机,能用就行。”我低声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借口,随即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整齐地摆放着几支钢笔、一个皮质笔记本,还有一些零散的回形针和印章。而在最里面,一个银色的打火机静静躺着,外壳是简约的磨砂质感,侧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夏”字,笔画细腻,是沈知夏的笔迹。
我的指尖触碰到打火机的瞬间,感受到一丝微凉的金属触感,和记忆中似乎并无二致。正要拿起它,目光却被打火机旁的一个牛皮纸信封吸引了。信封没有封口,露出一角泛黄的画纸,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被妥善存放了很久。
我愣了一下,伸手将信封拿出来。打开的瞬间,一幅折叠整齐的画映入眼帘——那是一张A4大小的素描纸,画的是雨中的西湖。画面上,细雨如丝,湖面泛着粼粼波光,苏堤的柳枝被雨水打湿,低垂着拂过水面,远处的雷峰塔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笔触细腻柔和,带着一种淡淡的诗意。
这是沈知夏画的。是我们初见那天,在西湖边的茶寮避雨时,他随手画下来送给我的。我竟然完全忘了,自己还把它放在这里。
指尖捏着画纸的边缘,纸质略微发脆,却依旧平整,看得出来被精心保存过。画的右下角,还有他小小的签名,旁边标注着日期,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年多。
没有回忆汹涌而来,只是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不疼,却有些发闷。我将画展开,平铺在桌面上,目光落在画面上的雨丝和湖光里。沈知夏的画功很好,总能用简单的线条捕捉到景物最动人的神韵,就像他总能在平凡的生活里,发现那些容易被忽略的美好。
我没有沉浸在过去的片段里,只是客观地看着这幅画,像是在欣赏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艺术品。片刻后,我收回目光,拿起那只银色打火机,按下开关,“噌”的一声,蓝色的火焰应声燃起,稳定而温暖。
点燃香烟,尼古丁的辛辣气息顺着喉咙滑下,缓解了身体的疲惫。我吸了一口,将烟雾缓缓吐出,目光再次落在那幅画上。画中的雨景安静而柔和,与书房里充斥的商业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支钢笔,我翻开一个空白的笔记本,无意识地在纸上画了两笔。笔尖划过纸张,留下两道流畅的线条,像是湖面的波纹。或许是受到了那幅西湖雨景的影响,我鬼使神差地继续画了下去,勾勒出简单的柳枝轮廓,又添了几笔细雨。
画着画着,我忽然停下了笔。看着纸上那些稚嫩却带着几分熟悉感的线条,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这笔触,竟然有几分像沈知夏的风格。
我微微蹙眉,仔细端详着自己画的线条。沈知夏画线条时,总是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柔和,转弯处圆润自然,不似我平时签字时那般凌厉果断。而此刻我笔下的线条,竟然也透着几分这样的柔和,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是因为刚看了他的画,受到了影响?还是说,有些东西,早已在潜移默化中,刻进了骨子里?
我没有深究,只是将钢笔放在一边,重新拿起香烟,吸了一口。打火机就放在画的旁边,银色的外壳反射着灯光,那个小小的“夏”字,像是一个无声的符号,提醒着某种曾经真实存在过的痕迹。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轻微嗡鸣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我靠在老板椅上,目光在报表、画和打火机之间来回移动。一边是充满利益博弈、需要时刻保持清醒和果断的商业世界,一边是带着烟火气与温柔诗意的过往痕迹,两者在这一刻,奇妙地共存于这间书房里。
我没有像以前那样,因为触碰到与沈知夏相关的东西而陷入悔恨或难过。或许是这段时间的历练让我变得更加成熟,或许是每天被繁杂的工作填满,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去沉溺于情绪。我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些存在,接受了自己曾经的选择,也接受了那些无法抹去的痕迹。
拿起那幅西湖雨景画,我仔细地将它折叠好,放回原来的牛皮纸信封里。这次,我没有将它塞回抽屉深处,而是放在了书桌的一角,与那些冰冷的文件和报表并列。或许,不必刻意隐藏,也不必刻意想起,让它以一种自然的方式存在,也是一种和解。
打火机被我放进了西装口袋里,取代了那个没油的旧打火机。并非刻意为之,只是觉得它好用,而且,那个小小的“夏”字,并不会影响什么。我是陈氏集团的继承人,要面对的是复杂的商业格局和沉重的家族责任,一个打火机,一幅画,不过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点缀。
重新坐直身体,我将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上。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打破了书房的宁静,也将那些短暂的异样情绪驱散。地产项目的审批流程需要加快,金融板块的风险评估还需要进一步细化,还有下午三点的视频会议,需要提前准备好发言稿。
这些才是我现在需要专注的事情。那些曾经的过往,那些偶然浮现的熟悉感,都只是工作间隙的一段小插曲,无法改变我现在的生活轨迹,也无法影响我需要承担的责任。
只是,在敲击键盘的间隙,我偶尔会下意识地摸一下口袋里的打火机,感受到那丝微凉的金属触感。或者,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书桌一角的那封牛皮纸信封,心里会泛起一丝淡淡的波澜,却很快就归于平静。
我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变成沈知夏那样的人。他温柔、从容,对生活充满诗意和热爱,而我,注定要在商业的浪潮中摸爬滚打,变得更加坚韧、果断,甚至带点冷漠。但这并不妨碍,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从自己身上,看到一点点他的影子。
或许,这就是成长的意义。我们在不断的选择和经历中,吸收着身边人的特质,沉淀着自己的底色,最终成为一个复杂而完整的个体。那些曾经出现在我们生命中的人,无论最终是否同行,都会在我们身上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迹,成为我们人生的一部分。
下午三点,视频会议准时开始。我坐在书桌前,面对着屏幕上各位高管的面孔,神情严肃,思路清晰地阐述着项目规划和决策方案。口袋里的打火机安静地躺着,书桌一角的画也被文件稍微遮挡,它们都成了此刻背景中无关紧要的存在。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各项提案都得到了认可,项目推进的时间表也最终确定。挂断视频后,我长舒一口气,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
夕阳西下,阳光透过窗户,将书房染成了暖橙色。我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和车水马龙的街道,心里一片平静。
口袋里的打火机,书桌一角的画,还有指尖偶尔浮现的熟悉笔触,都像是生命中淡淡的印记。它们不会让我停下前进的脚步,也不会让我忘记自己的责任,但它们的存在,让我明白,即使身处复杂的商业世界,内心深处,依然可以保留一丝柔软的角落。
我转身回到书桌前,将那封装着西湖雨景画的信封收进了书架的一个格子里,与张伯送我的线装本放在一起。书架上的勿忘草依旧开得鲜艳,淡紫色的花瓣在暖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拿起打火机,点燃最后一支烟。看着蓝色的火焰,我忽然觉得,有些东西,不必刻意强求忘记,也不必刻意铭记。就让它们以自己的方式,存在于生活的某个角落,偶尔想起,内心平静,便已足够。
夜色渐浓,我关掉书房的灯,走出办公室。楼下的雷克萨斯LS500h已经等候在门口,司机恭敬地为我打开车门。车子驶离别墅,汇入城市的车流。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心里没有遗憾,也没有留恋,只有对未来的坚定和从容。
沈知夏的画,沈知夏送的打火机,还有那些曾经的痕迹,都已成为过往。而我,将带着这些淡淡的印记,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上,继续前行。或许在某个商业场合,我们会偶然相遇,那时的我,会以陈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从容地与他打招呼,没有尴尬,没有悔恨,只有历经岁月沉淀后的平静与坦然。
而此刻,口袋里的打火机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着,那些曾经的时光,并非毫无意义。它们塑造了现在的我,也让我更加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该如何去走接下来的路。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我闭上眼,脑海里不再有纷乱的情绪,只有明天需要处理的工作和需要推进的项目。属于过去的残影,终究会消散在时光里,而属于我的未来,正在前方,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