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的更夫张大了嘴,下巴差点脱臼,那一嗓子“天干物燥”卡在喉咙里。
就在刚才,一道白得晃眼的影子,带着一股子奇怪的焦糊味,从他面前不足三尺的地方,“嗖”地一下窜了过去。
那是人吗?
更夫揉了揉昏花的老眼。
没衣服,没头发,没眉毛,连那个……咳,都没有遮挡。
通体雪白,寸草不生。
“采……采花贼啊!”
更夫终于回过神来,捡起铜锣,拼了老命地敲了起来。
“抓变态啊!有光屁股的采花贼啊——!”
这一嗓子,在深夜的大街上,比惊雷还炸耳。
这里可是京城的富人区,住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巨贾豪商,家家户户养着护院,警惕性极高。
几乎是瞬间。
“吱呀——”
沿街两侧,无数扇窗户被推开。
几十个脑袋探了出来,有的手里还提着灯笼。
灯光影影绰绰,正好照亮了街道中央那个正在狂奔的白色背影。
“嚯!好家伙!”
“那是个人?怎么连根毛都没有?”
“这速度,怕是有功夫在身吧?哪家的武林高手,练功走火入魔了?”
“快看快看!他往丞相府的方向跑了!”
鬼影听着耳边传来的议论声,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堂堂丞相府第一死士,令江湖闻风丧胆的“鬼影”,此刻就像一只被拔了毛的白条鸡,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裸奔。
那只该死的鸟!
那种金红色的火焰太邪门了,不仅烧光了衣物毛发,似乎还封住了他一部分经脉,让他根本无法调动内力去遮掩身形,只能凭着肉体力量狂奔。
风吹裤裆……不,风吹大腿凉飕飕。
羞耻感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头皮。
他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一户人家的院墙外,晾着几件刚洗好的衣物。
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鬼影身形一拐,如同一阵风般冲了过去,一把扯下晾衣杆上的一条……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裤子,还有一件……带着补丁的短褂。
他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
裤子太短,只到他的小腿。
衣服太小,紧紧地绷在身上。
但这身滑稽的装扮,好歹遮住了他光溜溜的身体。
鬼影不敢停留,连滚带爬,一头扎进黑暗的巷子里,狼狈不堪地朝着丞相府的方向逃去。
丞相府,书房。
赵越端坐于太师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鬼影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精通潜行刺杀,从未让他失望过。
今夜,他相信鬼影一定能带回他想要的东西。
他端起面前的上品雨前龙井,轻轻呷了一口。
茶香清冽,沁人心脾。
“砰——!”
一道狼狈不堪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噗通”一声,五体投地地摔在了他的面前。
赵越手中的茶杯一晃,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他却毫无察觉。
他看着地上那个蜷缩成一团,身上穿着不伦不类的粗布短衣,浑身散发着一股焦糊味,脑袋更是光溜溜、连眉毛都没有的人,一时间竟没认出来。
“你是何人?!”赵越厉声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闯我的书房!”
地上的人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那张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两行清泪混着黑灰滚落下来,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主人……是……是属下……”
声音嘶哑,还带着哭腔。
赵越的瞳孔微微一缩。
“鬼影?!”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副尊容,,是他那个向来以冷酷、高效着称的王牌杀手?
“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赵越的声音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任务呢?我让你查的东西呢!”
鬼影一听这话,再也绷不住了,趴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道:
“主人……任务……任务失败了……”
“属下……属下被……被一只鸡给烧了……”
书房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赵越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被什么?”
鬼影将自己如何悄无声息地潜入,到如何在墙头发现那只神俊的大鸟,再到他如何准备动手捕捉,最后……如何被一道金红色的火焰,烧光了身上所有的毛发和衣物。
他被一只鸡,给烧裸奔了。
赵越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错愕,再到不可思议,最后,化为铁青。
“废物!”
赵越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气血直冲脑门。
他怒不可遏,一把抓起书桌上那方他最喜爱的砚台狠狠砸在地上!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京城的大街小巷,仿佛一夜之间被投入了一颗炸雷。
“听说了吗?昨晚朱雀大街出大事了!”
“什么事?难道是哪家又走水了?”
“走水算什么!昨晚有个采花贼,光着屁股从镇北王府那边跑出来,一路裸奔回了丞相府!”
“什么?!丞相府?!”
“可不是嘛!好几百人都看见了!那人光溜溜的,跑得比兔子还快,最后就是一头扎进了丞相府的大门!”
“我的天!这……这丞相府里的人,玩得这么花吗?”
消息像长了翅膀,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整个京城传播。
一个时辰后,版本就变了。
“号外号外!丞相府好男风,府中豢养男宠,昨夜因争风吃醋,一男宠被剥光衣物赶出府门,当街裸奔,以儆效尤!”
到了中午。
京城最大的“百味楼”茶馆里,最负盛名的说书人张铁嘴,已经将此事编成了一段全新的评书。
他一拍醒木,吊足了所有茶客的胃口,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神秘的语调开了口:
“今天咱们不说明枪暗箭的朝堂,单讲一讲那风月无边的相府后院!话说昨夜月黑风高……”
“欲知详情如何,且听我下回分解——《相府春深锁二乔,铜雀台前赤身逃》!”
“好!!!”
满堂喝彩!
丞相府,书房内。
“相……相爷……”
一名管家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
他每说一句,赵越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听到说书人编排的那个香艳书名时,赵越的身体晃了晃。
他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
“噗——!”
一口鲜血,猛地喷在了面前名贵的书案之上。
“镇……北……王……府!”
赵越双目赤红,死死抓着桌角,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