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内，云染并未急于查看那些堆积如山的礼物。
她只是随意一拂袖，所有礼盒便被混沌之力包裹，分门别类地飞入偏殿储藏室中。这些在外界足以引发腥风血雨的珍宝，于她而言，更多是了解此界各势力底蕴与心意的窗口。
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三样特殊之物上。
一是药神谷所赠的三株圣药——它们被封在特制的玉盒中，药性保存完好，甚至有一缕微弱但灵性十足的意念在盒内流转。这不仅仅是药材，更像是某种“活”的灵植种子。
二是灵族圣殿的“自然之心”——一枚核桃大小、翠绿欲滴、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晶石。其中蕴含着纯粹而浩瀚的生命法则碎片，与她在灵渊大陆接触过的任何木系灵气都不同，更古老，更接近本源。
三是龙族赠送的“真龙逆鳞”——巴掌大小，金光内敛，边缘锋利如神兵，触之冰凉，隐隐有龙威散出。这并非装饰品，而是一件天然的法宝胚胎，稍加祭炼便可成为攻防一体的宝物。
“药神谷想借我之手培育某些失传灵植；灵族示好之余，想试探我对生命法则的理解；龙族……倒是直接，这份礼最实在，也最不求回报，是真正想结个善缘。”
云染瞬息间便洞悉了送礼者背后的深意。她轻轻摇头，将三样物品单独收起。其余那些法宝、丹药、功法玉简等，虽也珍贵，却引不起她太大兴趣。
正此时，星海令微微震动。
赵玄罡的传讯：“前辈，明日的高阶交流会，地点定在中央巨塔第九十九层的‘万界厅’。时辰是辰时三刻。不知前辈是否需要专人引路？”
“不必。”云染简单回复。
她将神念探入星海令，开始仔细浏览万族战场更详细的情报，特别是关于“混沌区”与“上古神魔战场”的部分。那些需要高权限才能查阅的密级信息，在她金色“尊”字标识前纷纷解锁。
一夜无话。
翌日，辰时初。
云染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道袍，长发简单束起，仅用一根混沌气息凝成的木簪固定。她并未刻意收敛气息，但也未张扬，就那么一步迈出洞府，朝着中央巨塔的方向悠然走去。
一路上，无论修士还是异族，见到她皆远远行礼，无人敢上前打扰。云染能感觉到，无数道隐晦的神念在远处扫过，又在她目光微动时慌忙收回。
中央巨塔巍峨耸立，入口处有八名身着星辰战甲的卫士值守，修为皆在元婴巅峰。见云染走来，卫士长立刻躬身：“云前辈，请随我来。”
穿过一层层流光溢彩的传送阵，最终抵达第九十九层。
走出传送阵的瞬间，眼前豁然开朗。
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厅堂”，而是一片被拓展了空间的独立小世界。穹顶是流动的星河投影，地面是温润的白玉铺就，四周墙壁如同透明的水晶，能俯瞰整个星陨城的壮丽景色。
大厅内已有近百人或站或坐，气息皆是不凡。最弱的也是化神巅峰，合体期占了多数，甚至还有十几位大乘期的存在，或闭目养神，或低声交谈。大厅按照某种默契划分了区域：羽族、灵族、龙族、人族、智族、元素族等主要种族各据一方，还有一些较小的种族依附在强族身侧。
云染的到来，让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一瞬。
所有目光都汇聚过来。
她面色平静，目光扫过全场，径直走向大厅中央一处空置的玉台——那里通常是为身份最尊贵或实力最强的几位预留的。沿途修士纷纷让开道路，无人敢挡。
就在她即将踏上玉台时，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
“且慢。”
云染脚步未停，已然在玉台上唯一的蒲团上安然坐下，这才抬眼望去。
出声者坐在大厅西侧，是一名身着紫金长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其种族特征不明显，但额心有一道竖着的金色纹路，气息在大乘初期。他身周簇拥着数名合体期修士，其中两人气息驳杂混乱，显然修炼的是魔道功法。
“这位道友，”紫袍男子皮笑肉不笑，“此位历来是我万魔殿血河老祖的席位。老祖今日虽未至，但位不可僭越。道友初来乍到，还是另寻他处为好。”
此言一出，大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许多修士眼中闪过看好戏的神色。万魔殿是万族战场上一股亦正亦邪的势力，以魔道功法着称，行事霸道，与不少种族都有恩怨。其殿主血河老祖，乃是成名数万年的大乘巅峰魔尊，据说已半只脚踏入道尊门槛，实力强横，性格乖戾。
这紫袍男子乃血河老祖座下三弟子，人称“金纹魔君”，此刻显然是借题发挥，想试探这位新来的神秘道尊。
云染还未开口，东侧龙族区域，一名头生龙角、赤发如火的老者便冷哼一声：“金纹，你少拿血河老魔来压人。这位云道友昨日解救东三区防线，功在星陨，坐此位当之无愧。血河老魔若在此，怕也不敢多言。”
赤发老者气息磅礴，赫然也是大乘后期，乃龙族在东部战区的代表之一，炎龙王敖烈。
金纹魔君冷笑：“敖烈，这是我人族内部之事，与你龙族何干？”
“放屁！”敖烈脾气火爆，“云道友昨日救下的可不只是人族！我龙族儿郎也在东三区驻守！你万魔殿当时在何处？缩在老巢里数魔晶吗？”
“你！”
眼看争执将起，大厅主位上一道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够了。”
开口的正是观星长老。他不知何时已坐在主位左侧，身旁是羽煌与沧溟两位长老。观星长老手持木杖，目光平静地扫过金纹魔君与敖烈：“今日交流会，是为商讨前线局势，交换情报资源，非是争吵之地。此位既空，云道友坐之无妨。血河道友若在，想必也不会介意。”
观星长老开口，金纹魔君纵使不甘，也只能冷哼一声，不再言语。敖烈也悻悻坐下。
观星长老看向云染，微微颔首：“云道友，请。”
云染自始至终神色未变，仿佛刚才的争执与她无关。她只是对观星长老点头回礼，便闭目养神起来。
交流会正式开始。
首先是羽煌长老通报近期前线态势。天魔的侵袭频率明显增加，混沌区边缘出现了数处新的空间裂缝，有证据表明，混沌区深处某些古老存在正在苏醒。各战区压力倍增，急需增援与资源。
接着是各方通报己方掌握的情报与需求。
灵族圣殿的祭司——一位身着绿叶长袍、容貌绝美的女性灵族，声音空灵：“我族在西南战区发现一处疑似上古‘自然神国’遗迹的入口，但外围有‘噬灵天魔’群落守护。愿以遗迹探索权，换取三位大乘期道友或一件能克制噬灵天魔的至宝相助。”
龙族敖烈则沉声道：“东海战区需要大量‘辟魔金晶’炼制龙鳞甲。我族愿以真龙精血或龙宫珍藏的万年灵珠交换。”
智族代表——一名完全由银色金属构成、双眼散发蓝光的人形生命，用毫无感情的机械音道：“我族计算得出，三年内，混沌区核心将有‘混沌潮涌’现象，强度为近十万年之最。建议各战区提前加固防线，并准备‘秩序锚点’。”
“秩序锚点”是一种能暂时稳定一片区域法则、抵御混沌侵蚀的大型阵法核心，炼制极其困难，所需材料更是珍稀无比。此言一出，不少势力代表都皱起眉头。
随后，药神谷、天工族、佛宗、妖族等势力也纷纷提出自己的需求或情报。
云染一直闭目静听，直到交流会进入自由交易环节。
不少势力代表开始走动，私下交谈，交换物品。也有数拨人想靠近云染的玉台，但见她闭目不言，身上那股无形的威仪让人望而却步。
只有观星长老，在交流会临近尾声时，悄然传音：
“云道友，可有兴趣私下谈谈？关于……混沌区深处，以及纪元之劫的一些猜测。”
云染缓缓睁眼，看向观星长老。
对方眼神清澈，带着诚恳与一丝深藏的忧虑。
“可。”她简短回应。
片刻后，中央巨塔顶层，观星台。
此处是观星长老的私人领域，穹顶完全透明，能清晰看到外界星海与三道星环。台上布置简单，只有一张石桌，两个蒲团。
观星长老亲自煮了一壶清茶，茶香袅袅，竟有凝神静心之效。
“此茶名为‘星悟’，采自星陨城培育的千年星纹茶树，对感悟星辰法则略有裨益。”观星长老为云染斟茶，缓缓道，“云道友昨日出手，老夫看得清楚。那并非寻常的混沌之力，而是……蕴含了‘创生’与‘归元’两种对立特性的、高度有序的混沌本源。”
云染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茶香入腹，化作温润的星力散入四肢百骸。她放下茶杯：“观星长老见识非凡。”
“非是见识，”观星长老苦笑，“而是老夫这一脉，世代修习《星辰命轨术》，能窥探一丝命运长河的支流。大约三百年前，老夫在一次深度冥想中，曾看到一幅模糊的未来片段——”
他顿了顿，眼中浮现追忆与凝重：“那是一片无尽的混沌漩涡，万界星辰在其中沉浮。漩涡中心，有一道青衣身影，左手执掌‘创生之光’，右手托举‘归元之暗’……而那道身影的面容，与道友有七分相似。”
云染眼神微动：“命运片段？”
“没错。”观星长老点头，“自那以后，老夫便一直在等待。直到昨日，看到道友出手，感受到那股独特的混沌气息……老夫便知，等待结束了。”
他站起身，走到观星台边缘，望着浩瀚星海：“云道友可知，这万族战场，因何而形成？”
“上古神魔决战之地？”云染道。
“那是表象。”观星长老转身，目光灼灼，“根据我星宫历代传承的秘典记载，以及老夫在混沌区边缘遗迹中发现的蛛丝马迹，万族战场的真正成因，是上一次‘纪元之劫’的‘归墟点’。”
“归墟点？”
“宇宙由混沌而生，亦会周期性地复归混沌，此谓‘纪元轮回’。”观星长老声音低沉，“而归墟点，便是上一次纪元终结时，混沌吞噬秩序的最后爆发点。此地残留着两个纪元交替时最激烈的法则冲突痕迹，因此空间极不稳定，容易滋生混沌魔物，也容易……连接混沌深处，那些沉睡了无尽岁月的、上一个纪元的‘遗骸’。”
云染若有所思：“天魔……便是混沌侵蚀的产物？”
“准确说，天魔是混沌无序力量中，孕育出的‘毁灭’与‘吞噬’本能的具现化。”观星长老道，“它们没有智慧，只有本能——吞噬一切秩序存在，将其拉入混沌。而混沌区深处那些正在苏醒的‘古老存在’……据老夫推断，很可能是上一个纪元中，未能超脱、最终被混沌同化了的强大生灵，或是……纪元本身残留的‘怨念’与‘执念’。”
他重新坐下，神情严肃：“最近百年，混沌区异动频繁，天魔攻势加剧。老夫通过星辰命轨术推演，得出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距离下一次‘归墟’，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遥远了。”
云染沉默片刻，问道：“星宫……或者说观星长老，希望我做什么？”
观星长老直视云染双眼：“老夫不敢要求道友做什么。只是，若老夫看到的未来片段属实，那么道友便是这纪元之交最大的‘变数’，也是……或许能阻止，或至少延缓‘归墟’的关键。老夫只希望，道友在探索混沌区、追寻大道之时，若有可能……拉这万界生灵一把。”
他起身，对云染深深一揖。
云染没有避开，受了他这一礼。
“我之道，乃混沌之道。秩序与混乱，创生与归元，于我而言皆是大道组成部分。”云染缓缓道，“但既生于此纪元，承此纪元因果，自不会坐视此纪元轻易终结。”
她站起身，望向星海深处：“混沌区，我会去。纪元之秘，我会探。至于结果……且行且看吧。”
观星长老长舒一口气，再次拱手：“多谢道友。”
离开观星台时，天色已暗。
云染回到天字区洞府，站在庭院中，仰望星空。
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古旧的玉简——这是临别时，观星长老塞给她的，里面记载着星宫历代对混沌区核心区域的探索记录，以及几处疑似与“纪元之劫”有关的古遗迹坐标。
“归墟点……上古遗骸……纪元怨念……”
她低声重复着这些词语，眼中混沌光华流转。
看来，这万族战场，比她预想的，还要有趣。
也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