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九日，星期六。
模拟考第二天的晨光比昨日更加清澈。陆星辰推开窗时，发现梧桐叶的边缘已经镶上了一层更明显的金黄，像是秋天用最细的笔尖精心描摹过。空气里的凉意也更清晰了些，深吸一口，能感觉到那股凉意顺着喉咙一路向下，让人瞬间清醒。
六点十五分，他检查书包。数学考试需要圆规和量角器，英语需要2b铅笔填涂答题卡——每样东西都在固定的位置。母亲今天准备的是豆浆和葱油饼，香气从厨房飘来，带着周末早晨特有的松弛感。
“模拟考第二天了，”母亲把盘子端上桌，“别太紧张，杨老师不是说吗，这次主要是找问题。”
“嗯，知道。”陆星辰坐下，吹了三下豆浆。热气模糊眼镜片时，他想起昨晚林晓晓在示范基地说的“已知的紧张”——确实，今天走进考场时，心态会比昨天更平稳些。
六点二十三分，他出门。楼道里遇到下楼买早点的邻居叔叔：“小陆考试啊？加油！”
“谢谢叔叔。”
走到室外，晨光正好从东边楼群的缝隙间斜射过来，在水泥地上切出锐利的光影分界线。他站在光里停了一秒，感受那份初秋早晨特有的温暖——不灼热，不强烈，像是温和的提醒：白天会越来越短，要珍惜这样的光照。
---
林晓晓在五点五十分自然醒来。
没有闹钟，生物钟在考试期间自动调整。她躺在床上听了会儿窗外的声音——远处江轮的汽笛，近处环卫工人扫落叶的沙沙声，还有不知谁家阳台传来的收音机晨间新闻。这些声音在清晨的空气里格外清晰，像是世界刚刚启动时的背景音。
六点零五分，她坐在书桌前做最后的数学公式默写。三角函数、导数公式、立体几何的定理——不是死记硬背，而是在脑海里构建它们之间的联系网。这是她自己的学习方法：把知识点变成有结构的网络，而不是散落的点。
六点二十分，母亲敲门：“晓晓，今天吃馄饨，你最喜欢的虾仁馅。”
“来了。”她合上笔记本，恐龙发卡在晨光里闪了一下。
餐桌前，父亲也在。他周末通常加班，今天特意早起：“模拟考第二天？放轻松，就当练手。”
“嗯。”林晓晓小口吃着馄饨，热汤温暖了肠胃。她想起小学时每次考试前父亲都会说同样的话，那时候觉得是敷衍，现在明白这是一种策略——把大事说小，压力就真的会变小。
六点二十八分，她系好鞋带。白色运动鞋的鞋带是深蓝色的，和陆星辰书包的颜色很像——这个发现让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推门出去。
---
六点三十二分，梧桐道第二个路口。
陆星辰到达时，林晓晓刚好从转弯处出现。今天她没有穿羽绒服，而是深灰色的针织开衫，里面是校服衬衫。晨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淡金色的轮廓，恐龙发卡在刘海上微微晃动。
“早。”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然后同时笑了。
“睡得好吗？”陆星辰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把两人之间的距离调整到二十公分——比昨天近了一点，但仍在安全范围内。
“很好。你呢？”林晓晓从书包侧袋拿出保温杯，递过去，“王主任给的菊花茶，说今天可以喝一点，清心明目。”
陆星辰接过，拧开喝了一口。微苦回甘，温热刚好：“谢谢。”
他们并肩往前走。梧桐叶在脚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昨天还是柔软沙沙声，今天就更干了，像是秋天又往前走了一步。路上学生比昨天少一些，毕竟是周六，有些走读生可能会晚到。
“数学准备得怎么样？”陆星辰问。
“常规复习了。”林晓晓看了看天，今天天空是那种很高的淡蓝色，几乎没有云，“最后那道大题，如果出函数与导数的综合应用，我准备用数形结合的方法。”
“我可能会先求导再分析单调区间。”陆星辰说，“不过得看具体条件。”
对话自然而学术，但语速比昨天更放松。就像两个训练有素的运动员，已经适应了比赛的节奏，不再需要用力地调整呼吸。
走到校门口时，保安大叔正在和一位送考的母亲聊天：“模拟考嘛，别给孩子太大压力......”
“是啊是啊，发现问题就好。”
校园里的氛围确实比昨天轻松些。公告栏前聚集的学生少了，花坛边背书的人也不那么眉头紧锁了。高三教学楼那边传来隐约的朗读声——对他们来说，这确实是真正的高三第一次月考，压力层级不同。
“我在三考场没变，”林晓晓说，“你呢？”
“五考场，也没变。”陆星辰看了眼教学楼，“考完数学......老地方？”
“老地方。”林晓晓点头，“不对答案，只问状态。”
“老规矩。”
他们在教学楼前分开。林晓晓上楼梯时回头看了一眼，陆星辰正往另一边走，深蓝色的背影在晨光里显得很挺拔。书包依然是那个黑色的，但今天看起来没有那么沉重——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真的。
---
八点整，数学考试开始。
陆星辰拿到试卷后先快速浏览。选择题前五道是基础题，第六道开始有陷阱；填空题考查知识点比较全面；大题果然有函数与导数的综合——但不是最难的压轴题，难度中等偏上。
他深呼吸，开始答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清晰的痕迹，偶尔停顿，点几下纸面，那是他在思考时的小动作。窗外的光线慢慢移动，从桌角爬到试卷边缘，金色的，温暖而不刺眼。
做到函数大题时，他按照昨晚和林晓晓讨论的思路，先画出函数图像的大致形状，再标出极值点、拐点，最后分析单调区间。步骤清晰，逻辑严密，写到第三小问时，他忽然想到如果林晓晓做这道题，可能会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来证明某个不等式——更简洁，但需要更强的理论功底。
他继续写下去。考场里很安静，只有翻页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监考老师轻轻走过他身边，停留了一秒，似乎在确认他的解题步骤——陆星辰的字迹工整，图示清晰，是老师喜欢的那种卷面。
九点四十分，他写完最后一题。还有二十分钟，他重新检查了一遍选择题的填涂——没有错位，没有漏填。然后他看向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在微风里轻轻晃动，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形成晃动的光斑。
他想，林晓晓现在应该也在检查。她会先检查计算，再检查逻辑，最后检查书写格式。这是她的习惯，严谨得像在做实验记录。
---
林晓晓解完立体几何大题时，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她放下笔，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数学是她的强项，这张模拟卷的难度设置合理，既有区分度又不至于让人绝望。最后一道解析几何题她用了两种方法验证，结果一致。
检查完答题卡后，她看向窗外。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操场的一角，几个体育老师正在布置场地——下周好像有秋季运动会？梧桐叶已经开始落了，但还没有形成厚厚的地毯，只是零星地铺在草地上，像金色的补丁。
她想起陆星辰现在应该也考完了。不知道他最后那道题用的什么方法？昨晚他们讨论时，他提到可能会用向量法解决立体几何，而她更习惯建立空间直角坐标系。方法不同，但都能到达终点，就像他们各自的学习路径。
收卷铃响起时，她平静地交上试卷。走出考场时，听到前面两个女生在讨论最后一道题：“你用的参数方程还是普通方程？”
“参数方程，设t之后......”
林晓晓没有加入讨论。她和陆星辰的“老规矩”是不对答案，这不仅是约定，也是一种心理策略——考完的已经结束，专注下一场才是正事。
---
十点十分，四楼走廊窗边。
林晓晓到达时，陆星辰已经在那里了。他靠在窗台上，手里拿着一本小小的单词本，正在看英语词汇。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他身上，深蓝色的校服在光里变成了更温暖的靛青色。
“状态如何？”陆星辰看到她，合上单词本。
“正常。”林晓晓走到他身边，两人之间保持着大约二十公分的距离——比昨天近了一些，但没有刻意，“最后那道题，我用的建系法。”
“我用向量。”陆星辰从书包里拿出保温杯，递给她，“喝点水。”
林晓晓接过，喝了一口。水是温的，带着淡淡的菊花香。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二次把自己的水杯给她，第一次是昨晚的枸杞菊花茶——很自然的动作，没有询问“你要不要喝”，而是直接递过来，像是知道她会需要。
“英语，”她递回水杯，“你作文模板准备好了吗？”
“准备了三个，看题目选。”陆星辰拧紧杯盖，“听力要注意英音和美音的混搭，周老师说过这次模拟考会这样设置。”
“嗯，我也记得。”
他们并肩看着窗外。楼下学生陆续走出考场，人群散开的速度比昨天快——毕竟是周六，考完很多人想早点回家。几个男生抱着篮球冲向操场，笑声在空旷的校园里传得很远。
“下午考完就解放了。”陆星辰说。
“周末有什么计划吗？”林晓晓问，问完才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超出他们平时的对话范围。平时他们只讨论学习、竞赛、课题，很少问对方的私人安排。
陆星辰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后说：“可能要整理一下错题。你呢？”
“也想整理错题。”林晓晓顿了顿，“然后......可能去书店看看，最近有新出的物理竞赛真题解析。”
这句话说出口时，她其实没有特别的意思。但说完后，空气里安静了几秒。
陆星辰侧头看她：“哪家书店？”
“就学校对面那家，求知书店。”林晓晓也侧头看他，恐龙发卡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你如果也去的话......”
“我可能也要买参考书。”陆星辰说得很自然，“那考完一起去？”
“好。”
简单的对话，简单的约定。但林晓晓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一拍——不是紧张，更像是一种微妙的期待。这是他们第一次相约去书店，而且是在非紧急需要的情况下，更像是......休闲活动？
“去吃饭吧，”陆星辰看了眼表，“早点去，下午还要考英语。”
“嗯。”
---
食堂二楼，他们常坐的位置今天人很少。
也许是周六的缘故，很多住校生选择在宿舍休息，或者去校外改善伙食。窗口打饭的阿姨看到他们，多给了一勺菜：“考试辛苦了，多吃点。”
“谢谢阿姨。”
坐下后，林晓晓发现今天的菜里有青椒——很小的丁，混在肉丝里。她下意识地挑出来，放在餐盘边缘。这个动作被陆星辰看到了，他没说什么，只是很自然地从自己盘子里夹了一块没有青椒的肉片放到她盘子里。
“你......”林晓晓抬头。
“我不饿。”陆星辰低头吃饭，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林晓晓看着那块肉片，酱汁的颜色很深，在米饭上显得很醒目。她夹起来吃了，味道和平时一样，但总觉得有点不同。也许是温度，也许是咸淡，也许只是心理作用。
午餐吃得安静。窗外篮球场上有几个高三生在打球，跳投的姿势很标准，球划过弧线入网时，能隐约听到“唰”的一声。梧桐树的影子在慢慢移动，从操场边缘移到跑道中央。
“下午考英语，”林晓晓吃完最后一口饭，“作文如果考环保话题，我准备用那个海洋塑料污染的案例。”
“可以。如果考科技伦理，我准备了人工智能的利弊分析。”陆星辰也吃完了，“听力前的五分钟预览时间很重要，尤其是前五道题。”
“嗯，抓关键词。”
对话又回到了学术范畴，但刚才那个夹菜的动作还留在空气里，像一个小小的涟漪，慢慢扩散，然后平静。
十二点半，他们离开食堂。
“回教室休息？”陆星辰问。
“我想去操场走走，坐久了。”林晓晓说，“你去吗？”
“好。”
---
正午的操场比昨天更温暖。
秋阳直射下来，塑胶跑道吸收了足够的热量，踩上去软软的，暖暖的。他们沿着最外圈慢慢走，影子在脚下缩成一团，然后又随着角度变化慢慢拉长。
跑道上有几个老师在散步，边走边聊着教学安排。远处有学生在练长跑，脚步声沉重而有节奏。
“下周好像要开秋季运动会。”林晓晓看着正在布置的主席台。
“嗯，通知栏贴出来了。”陆星辰说，“你有报项目吗？”
“没有。物理竞赛集训时间冲突了。”林晓晓转头看他，“你呢？”
“杨老师建议我集中精力备赛。”陆星辰顿了顿，“不过......如果你报项目的话，我可以去加油。”
林晓晓笑了：“我不会报的。你知道我体育一直只是达标水平。”
“但你会坚持跑完。”陆星辰说得很认真，“小学那次八百米，你明明不舒服，还是跑完了全程。”
林晓晓愣了一下。那是小学四年级的事，她生理期第一天，但不想请假，硬是跑完了八百米测试。跑完后脸色苍白，陆星辰去小卖部买了热奶茶给她——那时候还没有保温杯，他用塑料袋包了好几层，还是烫的。
“你还记得？”她轻声问。
“记得。”陆星辰看着前方，没有看她，“你跑完之后说，有些事情虽然难受，但完成了就有种奇怪的成就感。”
林晓晓沉默了几秒。初秋的风吹过，带来远处桂花的香气，淡淡的，若有若无。
“那时候不懂事，”她说，“现在知道要量力而行。”
“但那种精神还在。”陆星辰终于侧头看她，“你一直都是这样，理性分析，然后坚持执行。”
这话说得很平淡，但林晓晓听出了里面的认可——不是夸奖，是客观陈述。而正是这种客观，让它显得格外真实。
他们走到操场东侧的银杏树下。银杏叶还没有全黄，是那种黄绿相间的渐变，在阳光下像一幅水彩画。有一片叶子刚好飘落，旋转着，落在两人中间。
陆星辰弯腰捡起，叶片完美无缺，叶脉清晰得像精细的纹路。他递给林晓晓：“完整的。”
林晓晓接过，捏着叶柄转动。叶片在光里半透明，能看到里面细密的脉络结构：“像电路板。”
“也像血管网络。”陆星辰说。
他们同时想到了那个原理——自然界和人造物在结构上的相似性，分形几何，自组织系统。但没有说出口，只是对视了一眼，然后都笑了。
那种默契又出现了。不需要解释，就知道对方想到了什么。
---
下午两点，英语考试。
林晓晓拿到试卷后先看作文题——果然是环保话题，关于城市垃圾分类的利弊讨论。她快速在草稿纸上列出提纲：三个论点，每个论点两个论据，最后总结升华。这是她训练过多次的结构。
听力开始前，她按照陆星辰提醒的，用五分钟快速预览前五道题的选项。关键词画圈，预测可能的场景——购物、问路、校园生活、天气。这些准备让听力开始时的紧张感降低了不少。
考试进行得很顺利。完形填空考查了几个易混词组，正是她昨晚帮陆星辰复习的那些。阅读理解最后一篇关于人工智能伦理，她想到了中午陆星辰提到的准备——如果他现在写这篇作文，会从哪个角度切入？
写完作文最后一个句子时，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她检查了一遍单词拼写，尤其是几个容易混淆的形容词后缀。然后放下笔，看向窗外。
窗外的梧桐树在下午的光线里呈现出温暖的色调。一片叶子正缓缓飘落，旋转得很慢，像是舍不得离开。她忽然想，如果时间也能这样慢下来多好——不是停滞，只是慢一点，让她能把某些瞬间看得更清楚。
收卷铃响起，模拟考全部结束。
教室里的气氛明显松弛下来。有人长舒一口气，有人开始收拾文具，有人已经在小声讨论周末计划。林晓晓平静地整理好东西，走出考场。
走廊里人很多，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她在人群中寻找深蓝色的身影，然后看到陆星辰从楼上下来，也在寻找什么。目光对上时，两人都加快了脚步。
在楼梯拐角处汇合，周围依然嘈杂，但他们之间有种安静的默契。
“考完了。”陆星辰说。
“嗯，考完了。”林晓晓点头。
他们并肩往四楼走廊走。阳光斜射进来，在楼梯间形成明暗交错的光影。每一步都踩在光与影的分界线上，像是走在时间的刻度上。
---
窗边，下午四点的光线是最好的。
夕阳的角度已经很低，金色浓郁得像融化了的蜂蜜，把整个校园涂成温暖的色调。梧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错在地面上，形成复杂的图案。
“感觉怎么样？”陆星辰靠在窗台上，侧头看她。
“还好。英语听力有几句没听清，但整体影响不大。”林晓晓也靠在窗台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大约十公分——很近，但没有触碰，“你呢？”
“作文写得还算顺。数学最后那道题验证了一遍，应该没问题。”陆星辰从书包里拿出两颗橘子糖，递给她一颗，“庆祝考完。”
林晓晓接过，剥开糖纸。橘子味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形成一种奇妙的秋天的味道。
楼下学生陆续离开校园。有人骑着自行车飞快掠过，车铃清脆；有人三五成群边走边聊，笑声阵阵；还有人在操场打球，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像沉稳的心跳。
“现在去书店？”陆星辰问。
“嗯。”林晓晓点头，“你想买什么参考书？”
“物理竞赛的专题训练，还有数学的压轴题解析。”陆星辰背起书包，“你呢？”
“也想看物理竞赛书，还有......可能看看有没有新出的散文集。”林晓晓说，“学习累了可以换换脑子。”
他们一起下楼，走出教学楼。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前面，两个影子挨得很近，随着步伐时而重叠时而分开。校园里已经安静了许多，只有远处体育馆还传来运动的声音。
走到校门口时，保安大叔正在收拾东西：“同学们考完了？周末愉快啊！”
“谢谢叔叔！”
走出校门，对面就是求知书店。绿色的招牌，玻璃窗里摆着新书推荐。周末下午，店里人不多，只有几个学生在书架前翻阅。
推开玻璃门，风铃声清脆响起。店里很安静，有淡淡的纸墨香和咖啡香——角落里有个小咖啡角，供读者休息。
“物理竞赛区在那边。”陆星辰指向右手边的书架。
“我先去看看文学区。”林晓晓说。
他们分开走向不同的区域，但都没有走远——物理竞赛区和文学区只隔了两排书架，从缝隙间能看到对方的身影。
林晓晓在散文集书架前慢慢浏览。指尖划过书脊，纸张的触感很舒服。她抽出一本秋日主题的散文集，翻开，正好看到一段描写梧桐的文字：“秋天的梧桐叶不是突然变黄的，而是一点点地从边缘开始，像是时间用最耐心的笔触慢慢渲染......”
她抬头，从书架缝隙间看到陆星辰。他正站在物理竞赛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题集，低头翻阅，侧脸在书店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很专注。额前的碎发垂下来，他偶尔会抬手拨一下——这个动作她很熟悉，他思考时就会这样。
看了几秒，林晓晓收回视线。脸颊有点热，她把这归因于书店里暖气开得太足。
半小时后，两人在收银台汇合。陆星辰买了两本物理竞赛书和一本数学专题，林晓晓买了一本散文集和一本物理真题解析。
“这本真题解析我也看了，”陆星辰指指她的书，“讲解很详细，特别是电磁学部分。”
“那我们可以一起用。”林晓晓说完，才意识到这话的意思——一起用，意味着要经常交换，要讨论，要有更多见面的理由。
“好。”陆星辰的回答很简单，但眼神很认真。
走出书店时，夕阳已经沉到楼群后面，天空是那种深秋特有的靛蓝色，边缘还残留着金红色的晚霞。路灯刚刚亮起，橘黄色的光晕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温暖。
“现在回家？”陆星辰问。
“嗯。”林晓晓点头，“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上午整理错题，下午可能去示范基地看看王主任。”陆星辰顿了顿，“你呢？”
“差不多。上午整理，下午......”林晓晓犹豫了一下，“可能也会去示范基地，有些问题想请教王主任。”
又是同时，又是默契。两人对视，都笑了。
“那明天下午见？”陆星辰说。
“明天下午见。”林晓晓点头。
他们在公交站分开。陆星辰坐3路车，林晓晓坐5路车。等车时，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看向对方的方向。
3路车先来。陆星辰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林晓晓也在看他。他举起手挥了挥，林晓晓也挥手。
车开走后，林晓晓继续等车。暮色渐浓，路灯完全亮起来了，梧桐树的影子在灯光下斑驳陆离。她摸出口袋里那颗橘子糖的糖纸，展开，在路灯下看——透明的糖纸上有细密的纹路，折光时会有彩虹般的光泽。
5路车来了。她上车，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城市正慢慢亮起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故事。
而她今天的故事里，有晨光中的梧桐道，有适度的考试压力，有操场上捡起的银杏叶，有书店里隔着书架的对视，还有那句简单的“明天下午见”。
车窗外，深秋的夜晚正在降临。但心里，有种温暖的东西正在生长——不急不缓，就像梧桐叶变黄的速度，一天只变一点点，但终究会抵达那个金黄的时刻。
她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流动的夜景，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明天见。
明天，以及很多个明天，都会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