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一响,考场大门缓缓打开。
考生们陆陆续续走出来,有的低头不语,有的跟旁边人对答案,还有的刚踏出门口就被家里人围住问东问西。赵建国坐在门外的水泥长椅上,手心还贴着那张刚签到完的卡片,温热没散。他没急着走,也没掏出什么书来看,就那么坐着,眼皮微微合着,像是在养神,又像是在等谁。
其实他在听。
听里面那一阵阵翻卷子的声音,听监考老师收答题卡的脚步声,听那些压抑不住的讨论从门缝里漏出来。他知道,这场考试对很多人来说,是一道坎。跨过去,天就亮了;绊一下,可能就得再熬一年。
忽然,一声吼从考场里炸了出来。
“我选c!我就知道是c!”
话音未落,一个高个子少年冲了出来,手里举着试卷,脸涨得通红,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玻璃。他一边跑一边挥着手臂,差点撞翻门口卖冰棍的老太太推车。
赵建国睁开眼,嘴角轻轻抽了一下。
是傻柱子。
这孩子平日话不多,干活实诚,学习也踏实,就是容易激动。赵建国记得有回晚上教英语,大伙儿都当热闹听,有人笑出声来,说这洋文念着像骂街。结果傻柱子一个人坐在房顶边上,拿个小本子记了个满页,其中一个词还画了圈——AbANdoN。
当时赵建国随口说了句:“这个词啊,考试常出现,开头第一个,好记。”
结果这孩子真记住了。
现在看他那副模样,赵建国心里明白了几分:八成是数学卷子里出了道题,选项里有个AbANdoN,他一看眼熟,拍桌子就选了c,连题目都没细看。
周围人已经被他闹得愣住了。
“这娃咋了?中邪了?”
“是不是考傻了,举个空卷子喊啥呢?”
“听说他爸傻柱也不太灵光,该不会遗传了吧?”
议论声嗡嗡地响起来。几个家长皱着眉往后退,生怕自家孩子沾上晦气。就连监考老师也追到了门口,拿着记录本准备登记违纪情况。
赵建国这才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慢悠悠走了过去。
他没先搭理傻柱子,而是先拦住了那位监考老师。
“李老师,您先别记。”
“这孩子不是故意吵的,他有点紧张过度,平时就这样,一激动就管不住自己。”
老师抬眼看过来,眉头还拧着:“刚才在里头拍桌子,差点吓到前排考生,这不算小事。”
赵建国笑了笑:“我知道,换谁都不乐意。可您想想,他要是真捣乱,能考完再闹吗?早就在座位上跳起来了。”
老师哼了一声:“那你得给他家长说清楚,下次再这样,按规矩处理。”
“一定一定。”赵建国点头哈腰,顺手把人引开了几步,“您忙您的,这儿交给我就行。”
等老师走远,他才转过身,看着还在原地蹦跶的傻柱子。
“哎,你嚷啥呢?”
傻柱子一回头,见是他,立马咧嘴笑了:“赵哥!我蒙对了!那个词出现了!AbANdoN!我一看就知道该选c!”
赵建国挑眉:“你就因为一个词,就把答案定了?”
“可不是嘛!”傻柱子用力点头,“您说过,它老出现在第一题,开头字母A,位置固定!我一看选项里有它,心说坏了,肯定又是陷阱,但越是陷阱越要选,您讲过套路都是反着来的!”
赵建国听得直乐。
这逻辑歪得离谱,偏偏还说得振振有词。
但他没戳破,只是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行啊你,记性比谁都好。”
“那当然!”傻柱子挺起胸膛,“您教的每一句我都记本上了,连标点都没落下!”
旁边有人听见了,嗤笑一声:“哟,背个洋文词就能考上大学啦?咱们工人子弟靠的是实干,不是瞎猜!”
说话的是个穿蓝布衫的大婶,牵着自家儿子的手,满脸不屑。
赵建国没理她,只低头从自己书包里翻了翻,摸出一把尺子——塑料壳,三十厘米,边缘刻度清晰,背面还印着“高考专用”四个小字。
他塞进傻柱子书包侧袋里,动作自然得像递块糖。
“拿着,下次用得上。”
傻柱子低头一看,愣住了:“这……这是给我的?”
“不然呢?”赵建国瞪他一眼,“难不成我还留着自己用?我已经考完了。”
“可我……我没答完……”
“你答没答完我不知道,”赵建国打断他,“但我看见你举卷子出来了。只要你敢举,就说明你没认输。这就够了。”
傻柱子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憋出一句:“谢谢赵哥。”
声音不大,却格外认真。
赵建国点点头,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下。
他回身盯着那群还在嘀咕的家长,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句:“你们觉得他是瞎蒙,可你们忘了——蒙的前提,是他知道有个词叫AbANdoN。而你们的孩子,连这个词听都没听过。”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
有人想反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赵建国不再多说,摆摆手走了。
傻柱子站在原地,攥着书包带,低头看着那把露出半截的尺子,久久没动。
太阳偏西了一点,风从巷口吹进来,卷起几张废纸,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儿。
赵建国走到路口,脚步慢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眼天,云层薄了,阳光斜斜地洒在对面墙上,照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就在这时,他右手食指突然轻轻颤了一下。
不是疼,也不是痒,就像有根看不见的线,在皮肤底下轻轻拉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手指,又摸了摸胸口。
系统没响,签到界面也没弹出来,一切如常。
可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躺在房顶上看星星,明明天气晴朗,却总觉得哪颗星突然暗了一下。
他站在原地,没再往前走。
街角传来自行车铃铛声,一个卖豆腐的老头慢悠悠推着车过去,吆喝声拖得老长。
赵建国缓缓把手插进裤兜,指尖碰到了那张还没来得及收好的签到卡。
卡片表面光滑,温度已经降下去了。
但他知道,有些事,正在变得不一样。
他刚迈出一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赵哥!等等!”
是傻柱子追上来了。
赵建国回头,看见那孩子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脸又红了,这次不是因为兴奋,倒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我……我想问你件事。”
“说。”
“明天下午的英语考试……”他咬了咬牙,“能不能……提前半小时,去房顶上再讲一遍AbANd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