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烬的瞳孔里倒映着那片正在死去的星空。
在他的梦境深处，“阎罗天子殿”突然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震颤。那本一直安静躺在他怀里的《无终之书》，也开始变得滚烫，像是一块烙铁贴在胸口。
书里的那些亡魂、怪物、魔头，此刻竟然都在尖叫。
那是恐惧。
连魔鬼都在恐惧的东西。
“先生！看什么呢！路要断了！”
王大锤的吼声把司马烬拉回了现实。
出口处的石阶正在崩塌，那个光晕已经缩小了一半。
司马烬回过神，只觉得后背全是冷汗。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正在逼近的黑暗，那种绝望和压抑感让他几乎窒息。
“走！”
司马烬转过身，不再回头。
王大锤一把抄起司马烬，把他夹在胳膊底下，迈开大步，凭借着新生的强悍肉身，在那些崩塌的乱石上狂奔。敖冰化作一道流光紧随其后。
三人赶在最后一刻，冲出了那个正在尖叫的光晕。
……
“轰！”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三人摔在“坠星谷”的平台上，扬起一片灰尘。
那个悬浮在深渊尽头的光晕，在他们冲出来的瞬间，彻底闭合了。原本巨大的裂隙，此刻只剩下一道细细的黑线，像是天空的一道伤疤。
海风依然在吹。
祭坛上的那个“灵魂天平”，还在微微晃动。
星岚站在祭坛边，脸色难看至极。她手里的权杖光芒黯淡，显然刚才星门的震动对她也造成了不小的反噬。
她看着完好无损回来的三人，尤其是看到那个浑身散发着古铜色光泽、气息比之前强横了数倍的王大锤，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这帮人，不仅毫发无损，还把星门搞得差点暴走？
“你们到底在里面干了什么？”星岚握着权杖的手指节发白，声音尖锐，“星门为什么会发出悲鸣？你们触碰了禁忌？”
王大锤把司马烬放下来。
司马烬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领，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平静。他没有理会星岚的质问，而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
这里的天依然是亮的，太阳依然挂在头顶。
但他知道，在世界的另一面，在那扇门后，一场无法逆转的毁灭正在发生。
“我们只是采了几根草。”司马烬淡淡地说，“至于它为什么叫唤，可能是因为没吃到满意的祭品，饿的吧。”
星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死死盯着司马烬，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
“女王陛下。”
司马烬迈步走到星岚面前。
现在的王大锤站在他身后，就像一尊怒目金刚，那种压迫感让星岚身后的星裔卫兵都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草药我们拿到了，人我们也救了。”司马烬看着星岚，“交易完成。至于星门的维修费，我想刚才那张纸的分量，应该足够抵扣了。”
星岚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
她确实没理由发作。那张纸化作的灵魂质量高得离谱，不仅打开了门，甚至到现在，天平的那一端还是沉底的状态。这意味着那个虚构的灵魂还在燃烧，还在提供能量。
她这次不仅没坑到人，反而赔了圣物，还让对方多了一个强力打手。
“好……很好。”星岚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既然如此，那就恕不远送了。”
“不急。”
司马烬却突然笑了。
他走到祭坛边，伸手摸了摸那个黑色的天平。
“来都来了，还有笔账没算呢。”
星岚一愣：“什么账？”
“精神损失费。”司马烬指了指王大锤，“我兄弟为了帮你测试这个机关好不好用，差点把命搭进去。现在机关测完了，证明很好用。但这惊吓可是实打实的。”
“你想怎么样？”星岚的声音冷了下来。
“听说流波城盛产一种‘星砂’，是打造兵器的上好材料。”司马烬搓了搓手指，“我这兄弟刚换了层皮，正缺把趁手的兵器。他那斧头也该修修了。”
星岚气极反笑：“你这是在打劫？”
“不，这是审判。”
司马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微微前倾，盯着星岚的眼睛，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你故意隐瞒献祭规则，想诱骗我们去死。这叫欺诈，也叫谋杀未遂。”
“在我的公堂上，这罪名可不轻。”
“你要是不给，我就把你刚才想用龙族长公主献祭的事，写成折子，印上一万份，发遍整个大钰王朝，顺便再给东海龙宫送一份特快专递。”
司马烬拍了拍星岚僵硬的肩膀。
“女王陛下是聪明人，几袋沙子换流波城的安宁，这买卖，划算。”
星岚看着眼前这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书生。
她活了几百年，见过无数强者，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她感到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明明是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却仿佛握着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刀。
良久。
星岚挥了挥手，声音疲惫：“给他们。让他们滚。”
……
半个时辰后，船只离开了流波城。
王大锤坐在船头，手里提着两大袋沉甸甸的极品星砂，正对着阳光傻乐。他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海风吹在他身上，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敖冰坐在桅杆上，看着渐渐远去的流波城，若有所思。
“你最后那是讹诈。”敖冰低头对司马烬说。
“那叫合理索赔。”司马烬坐在甲板上，手里拿着那本《无终之书》。
他翻开书页，看着那被撕掉的一页留下的残缺痕迹。
那个叫“季谈”创造出来的疯子，那个狂妄的虚构灵魂，已经永远留在了星门的另一端。
司马烬合上书，目光投向深邃的海面。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星门里看到的景象。
那片熄灭的星空。
那个吞噬光明的黑色幕布。
他有一种直觉，那个东西，正在往这边来。
“无生道……”司马烬轻声念叨着这三个字，“如果连星门后的世界都在毁灭，那你们供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摸了摸怀里那个苏青檀送的发结护身符。
烫。
护身符还在发烫，而且比刚才更烫了。
这说明，危险并没有随着离开流波城而结束，反而……更近了。
司马烬站起身，看向北方。
那是京城的方向。
“大锤，别笑了。”司马烬拍了拍王大锤坚硬的后背，“把斧头磨快点。回去的路，恐怕不好走。”
王大锤收起笑容，握紧了拳头，那一瞬间，古铜色的手臂上星光暴涨。
“听先生的。”
海船破开巨浪，载着三个各怀心事的人，驶向了风雨欲来的大陆。
而在他们身后的深海之下，那道刚刚闭合的星门裂隙，正如同一只闭上的眼睛，正在黑暗中流下一行看不见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