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晨，薄雾还没散尽，秦淮茹就站在院门口的槐树下，借着系围巾的动作，频频往胡同口张望。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领口磨出了毛边，手里却攥着块叠得整齐的花布——这是她昨天从傻柱那里“借”来的票，跑了三家供销社才换来的料子，说是要给棒梗做件新棉袄，实则另有打算。
胡同口传来自行车铃铛声，秦淮茹眼睛一亮，赶紧迎上去，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张干事，您上班去啊？”
来人是街道办的干事张红梅，正骑着自行车往这边来，看见秦淮茹，放慢了车速：“是秦淮茹啊，有事？”
“也没啥大事，”秦淮茹上前两步，熟稔地帮张红梅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围巾，“就是想问问，咱们街道那个困难补助，啥时候开始申请啊？您看我们家棒梗，冬天连件厚棉袄都没有……”她说着，眼圈就红了，声音哽咽得恰到好处。
张红梅皱了皱眉。这两年秦淮茹总以各种理由申请补助，上个月刚领了十斤粮票，说是家里快断粮了，结果转头就看见她给棒梗买了糖葫芦。街道办的人都心里有数，只是碍于她是烈属家属，不好说得太直白。
“今年的补助还没下来，”张红梅拨开她的手，语气淡淡的，“再说，补助是给真正有困难的家庭，你男人的抚恤金按月发，按理说不该这么紧张。”
秦淮茹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赶紧又凑上去：“张干事您是不知道，棒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抚恤金根本不够用。再说我那婆婆，身子骨不好，常年吃药……”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把手里的花布往张红梅车筐里塞，“这是我托人弄来的好料子，您给孩子做件小褂子穿，不值钱的东西，您可千万别嫌弃。”
张红梅瞥见那花布，眼神冷了几分。这料子她认识，是供销社刚到的紧俏货，至少要三张工业券才能换，怎么可能“不值钱”？这秦淮茹，是想拿好处换补助。
“你这是干什么？”张红梅把花布扔回给她，语气沉了下来，“秦淮茹，我警告你，补助的事按规定办，别搞这些歪门邪道。再这样，我可向上级反映了！”说完，蹬起自行车就走，差点把秦淮茹带个趔趄。
秦淮茹手里攥着花布，站在原地，脸上的委屈瞬间变成了怨毒。她想不通，以前只要她掉几滴眼泪，别说街道办的人，就是厂里的领导都会多照顾她几分，怎么现在就没人吃她这套了？
她不知道，张红梅刚从王建国他妈那里出来。老太太昨晚找街道办，把秦淮茹这几年借东西不还、拿补助买奢侈品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还拿出傻柱妈记账的小本子，上面清清楚楚记着某年某月借给秦淮茹多少粮票、多少布料。张红梅本就对秦淮茹有看法，这下更是打定主意，绝不能再让她占公家便宜。
秦淮茹气冲冲地回了家，把花布往炕上一摔，对着正在啃窝头的贾张氏嚷嚷：“妈！你看这叫什么事！张红梅那女人不给我面子，补助的事黄了！”
贾张氏叼着窝头，含糊不清地说：“黄了？那你不会去找傻柱？让他给咱们想办法！”在她眼里，傻柱就是贾家的摇钱树，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摇。
“找他？”秦淮茹没好气地说，“昨天我去借酱油，他都跟我翻脸了，还说以后两清！我看他是被那个王建国灌了迷魂汤！”她一想起王建国就恨得牙痒痒，要不是这个半大孩子总在背后戳穿她的算计，傻柱怎么会突然变卦？
贾张氏把窝头往桌上一拍：“反了他了！下午我去找他理论去！我就不信他敢不认账！”
“别去！”秦淮茹赶紧拦住她，“您忘了上次您跟他吵，结果晕过去了？现在院里的人都看着呢，咱们不能再丢人现眼。”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要我说，得从棒梗身上想办法。”
傍晚，傻柱下班回来，刚进院门就被棒梗拦住了。这孩子已经十三四岁，个头蹿了不少，却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斜着眼看傻柱：“傻叔，我妈说家里没煤了，让你给送点。”
傻柱皱了皱眉：“我哪有多余的煤？自己家都不够用。”
“怎么没有？”棒梗梗着脖子，“我看见你昨天从厂里带回来一筐，藏在柴火垛后面了！我妈说了，你要是不给，就是看不起我们家，就是对烈士家属不敬！”他把“烈士家属”四个字喊得特别响，故意让院里的人都听见。
这正是秦淮茹教他的——拿贾东旭的名头压人，傻柱最吃这一套。
果然，傻柱的脸涨红了，想发作又忍住了。他知道这是秦淮茹的主意，可“烈士家属”四个字像块石头压在他心上，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柱哥，这煤可不能给。”王建国突然从旁边的柴房走出来，手里抱着捆柴，像是刚劈完柴，“这煤是厂里发的福利，每户限量，你给了他们家，你妈冬天烧什么？”
傻柱愣了愣，这才想起他妈咳嗽怕冷，冬天离不了煤。
棒梗见王建国出来搅局，急了：“关你什么事？我跟我傻叔说话呢！”
“怎么不关我的事？”王建国把柴放下，慢悠悠地说，“这院儿里的煤都是按户分的，你家的煤票呢？是不是又被你妈换钱买料子了？”他这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院里的人都听见。
秦淮茹正在屋里偷听，听见这话，气得差点把手里的针线筐扔出去。这王建国怎么什么都知道？
棒梗被问得哑口无言，涨红了脸：“我……我不知道！反正我妈让我来拿，你就得给！”他说着，就要去柴火垛后面翻煤。
“住手！”傻柱终于硬气起来，一把拉住棒梗，“这煤是我给我妈留的，谁也别想动！你家要煤，自己去供销社买！”
棒梗没想到傻柱真敢跟他翻脸，哇地一声哭了，坐在地上撒泼：“你不给我煤！你对不起我爸！你不是好人！”
秦淮茹听见儿子哭，赶紧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抱住棒梗，对着傻柱哭道：“柱子，你就忍心看着孩子冻着？他可是东旭的根啊……”
院里的人都探出头来看热闹，却没人像以前那样劝傻柱。阎埠贵蹲在门口抽烟，冷眼看着这出闹剧；刘海中家的窗户关得紧紧的，生怕沾上边；连平时最心软的刘大妈都只是摇摇头，转身回了屋。
傻柱看着眼前哭闹的母子，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没了。他想起王建国的话，想起妈咳嗽的样子，想起自己被扣的工资，一股火气直冲头顶：“秦淮茹，你别再拿东旭说事！东旭要是泉下有知，知道你们娘俩这么算计人，怕是也不会瞑目！”
说完，他不再看哭闹的母子，转身就往自己家走，脚步坚定，没有回头。
秦淮茹没想到傻柱会说出这样的话，愣在原地，忘了哭。棒梗见没人理他，哭声也渐渐小了，最后变成了抽噎。
王建国看着这母子俩，心里清楚，秦淮茹的算计又落空了。她以为还能像以前那样，靠眼泪和道德绑架占便宜，却不知道人心早就变了。
秦淮茹反应过来，看着周围人冷漠的眼神，看着傻柱决绝的背影，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她精心算计了半天，最后却像竹篮打水，一场空。更让她害怕的是，她好像失去了在这院里立足的最后一点资本——人们的同情。
她抱着棒梗，呆呆地站在原地，初冬的风卷着落叶，打在她脸上，像一个个无声的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