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靖国公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沈锦瑟苍白的面容。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一枚泛黄的玉佩,那是方才慕容烬离去时,故意遗落在她脚边的。
三年前,江南烟雨楼,你曾救我一命。慕容烬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如同毒蛇般缠绕在她心头,沈姑娘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锦瑟闭上眼,试图在脑海中搜寻关于这枚玉佩的记忆,却只觉头痛欲裂。穿越而来的这具身体,似乎还残留着原主不愿触及的过往。
在想什么?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沈锦瑟猛地转身,对上萧绝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不知何时,这位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她下意识将玉佩藏入袖中,强作镇定:九千岁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萧绝缓步走近,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过书案,语气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慕容烬来找过你。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沈锦瑟心头一紧,面上却扬起一抹浅笑:九千岁的耳目果然灵通。
他跟你说了什么?萧绝的声音陡然冷厉,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让烛火都为之一颤。
沈锦瑟抬眸直视他:不过是些陈年旧事,说我与他三年前在江南有过一段渊源。九千岁觉得,这话可信几分?
萧绝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伸手扣住沈锦瑟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忍不住蹙眉:你信了?
我该信吗?沈锦瑟不答反问,袖中的玉佩硌得她生疼,还是说,九千岁知道些什么,却一直瞒着我?
两人之间的空气骤然凝固。萧绝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是要看穿她心底最深的秘密。良久,他才缓缓松开手,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三年前,你确实去过江南。
沈锦瑟的心猛地一跳。
但慕容烬,萧绝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嘲,那时正在西域,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江南。
那他为何要编造这样的谎言?
因为,萧绝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他想让你怀疑我。
沈锦瑟怔在原地,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慕容烬的刻意接近,萧绝的讳莫如深,还有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一切都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央。
温景然遇袭,与他有关吗?她突然问道。
萧绝的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赞赏:你很聪明。
不是我聪明,沈锦瑟苦笑,是这一切太过巧合。慕容烬刚出现,温景然就遭遇不测。九千岁,你们之间的恩怨,为何总要牵扯无辜之人?
无辜?萧绝冷笑一声,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无辜。温景然接近你,本就别有用心。
那你呢?沈锦瑟抬眸,目光如炬,九千岁对我,可有一分真心?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对视的身影。萧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若我说有,你信吗?
沈锦瑟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黛慌张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说是温太医伤势恶化,恐怕...恐怕撑不过今晚了!
沈锦瑟脸色骤变,转身就要往外冲,却被萧绝一把拉住。
你不能去。他的声音冷硬如铁,这是陷阱。
就算是陷阱,我也必须去!沈锦瑟用力挣扎,温景然是因为我才...
因为他替你挡了一箭?萧绝的眼中翻涌着暗色,那你可知道,那一箭本就是他安排的苦肉计?
沈锦瑟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你...你说什么?
我早就查清楚了,萧绝松开手,语气带着几分疲惫,温景然与西域势力早有勾结,那日的刺杀,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为的就是获取你的信任。
不可能...沈锦瑟踉跄后退,靠在书架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你身上的秘密。萧绝步步逼近,为了你那个能够窥见亡者记忆的能力。沈锦瑟,你当真以为,这世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对你好吗?
他的话像一把利刃,狠狠刺入沈锦瑟的心脏。她想起温景然温润的笑容,想起他毫不犹豫为她挡箭时的决绝,想起他躺在血泊中仍牵挂她的模样...
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
我不信...她喃喃道,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我要亲自去问他...
他已经死了。
萧绝的话让沈锦瑟彻底僵住。
就在半个时辰前,太医院传来消息,温景然伤重不治。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现在你还要去吗?去为一个欺骗你、利用你的人送行?
沈锦瑟只觉得天旋地转,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空。她缓缓滑坐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萧绝蹲下身,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罕见地轻柔:这世上,只有我不会骗你。
是吗?沈锦瑟抬起泪眼,唇边勾起一抹凄楚的笑,那你能告诉我,三年前在江南,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对那段记忆一片空白?为什么慕容烬会知道那枚玉佩?
她从袖中取出那枚玉佩,举到萧绝面前:这枚玉佩,你认得吗?
萧绝的目光在触及玉佩的瞬间骤然凝固。他伸手想要接过,却被沈锦瑟躲开。
告诉我真相,萧绝。她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我不想再活在谎言里。
萧绝沉默良久,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最终,他轻叹一声:这枚玉佩,是你生母的遗物。
沈锦瑟的心猛地一沉:我生母?她不是早就...
她没死。萧绝打断她,她只是换了一个身份,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她在哪?沈锦瑟急切地追问。
我不能告诉你。萧绝站起身,背对着她,知道得越多,对你越危险。
危险?沈锦瑟冷笑,我现在还不够危险吗?温景然死了,慕容烬虎视眈眈,靖国公府视我为眼中钉,就连皇宫里那位也...
她突然顿住,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皇上提前宫宴,是不是也与此事有关?
萧绝转身,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敏锐。
告诉我,萧绝。沈锦瑟站起身,与他对视,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我身上的秘密如此感兴趣?
萧绝凝视着她,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挣扎。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你是沈锦瑟,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这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重要?沈锦瑟抓住他的手,那为什么温景然宁愿死也要得到这个秘密?为什么慕容烬要不惜编造谎言接近我?为什么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萧绝突然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在触及的瞬间化为难以言喻的温柔。沈锦瑟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忘了反应。
萧绝的唇很凉,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与她记忆中任何一个吻都不同。这个吻不像是在索取,更像是在...确认什么。
良久,他才缓缓离开她的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微乱:因为我爱你。
沈锦瑟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从三年前在江南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萧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那时的你,还不是现在的你。但无论是哪个你,都让我无法自拔。
三年前...沈锦瑟喃喃重复着这个时间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绝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沈锦瑟摇头,心脏因他眼中的痛苦而揪紧:我...我只记得醒来后就在靖国公府,之前的一切都是空白。
那是因为,萧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情绪,有人抹去了你的记忆。
你的生母。
沈锦瑟如遭重击,踉跄后退: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保护你。萧绝伸手扶住她,也为了保护一个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秘密。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萧绝眼神一凛,迅速将沈锦瑟护在身后:
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剑光直指沈锦瑟。萧绝反应极快,袖中暗器疾射而出,与来人的长剑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交击声。
保护小姐!青黛的惊呼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
然而更多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入,将书房团团围住。沈锦瑟被萧绝护在身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和凛冽的杀气。
慕容烬的人?她低声问。
萧绝冷笑:不止。看来,有人迫不及待想要灭口了。
为首的黑衣人目光阴冷地盯着沈锦瑟:交出玉佩,饶你不死。
沈锦瑟握紧手中的玉佩,心知这枚看似普通的玉佩,恐怕牵扯着惊天秘密。她抬眸看向萧绝,却见他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本座的人,也是你们能动的?
话音未落,萧绝已如鬼魅般掠出,袖中软剑如毒蛇出洞,直取黑衣人咽喉。剑光闪烁间,已有三人倒地。
沈锦瑟趁机从药囊中取出毒粉,正要撒出,却听那为首的黑衣人冷笑道:沈姑娘,你就不想知道你生母是怎么死的吗?
她的手猛地一顿。
她不是没死吗?
黑衣人嗤笑,那是萧绝骗你的。你生母早就死了,就死在他的手上!
沈锦瑟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向萧绝。却见萧绝剑势一顿,虽然很快恢复,但那瞬间的破绽已足够说明一切。
他说的是真的?沈锦瑟的声音颤抖。
萧绝没有回答,只是手中的剑更加凌厉,招招致命。但沈锦瑟已经得到了答案。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看着那个护在她身前的男人,只觉得心如刀绞。原来...原来他一直都在骗她。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手中的毒粉缓缓洒落。
就在这时,另一批人马突然杀到,与黑衣人战成一团。沈锦瑟认出那是萧绝的暗卫,显然他们早就埋伏在附近。
混战中,一枚暗器悄无声息地射向沈锦瑟。萧绝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却来不及躲闪,暗器深深没入他的肩膀。
主上!暗卫惊呼。
萧绝闷哼一声,却仍强撑着站直身体,将沈锦瑟护在身后:无碍。
沈锦瑟看着他肩头不断渗出的鲜血,心中五味杂陈。他骗了她,却又为她挡下暗器...这个男人,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
萧绝低喝一声,揽住她的腰,在暗卫的掩护下迅速撤离。
身后是激烈的打斗声,身前是这个让她爱恨交织的男人。沈锦瑟靠在他怀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强健的心跳和隐忍的痛楚。
你受伤了。她轻声道。
死不了。萧绝的声音依旧冷硬,但揽着她的手臂却收得更紧。
当他们终于摆脱追兵,躲进一处隐秘的别院时,萧绝的伤势已经相当严重。暗器上有毒,他的嘴唇开始发紫,呼吸也变得急促。
沈锦瑟扶他在榻上躺下,熟练地检查伤口:毒很棘手,需要立刻解毒。
不必。萧绝抓住她的手,你先走,这里不安全。
你为我受伤,我岂能弃你而去?沈锦瑟挣脱他的手,开始调配解药,况且,我还要问你,关于我生母的事。
萧绝闭了闭眼,语气疲惫: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更好。
但我有权知道真相!沈锦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一直在欺骗我。萧绝,这就是你的爱吗?
萧绝睁开眼,深深地看着她:如果我告诉你真相,你会恨我。
我现在就已经恨你了。沈锦瑟将调配好的解药递到他唇边,说吧,我生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萧绝服下解药,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她是为我而死的。
沈锦瑟的手一颤,药碗差点掉落。
三年前,我奉命剿灭前朝余孽,你的生母...就是其中之一。萧绝的声音低沉而痛苦,但我不知道她是你生母,直到她临死前,交给我那枚玉佩,求我保护你。
沈锦瑟怔怔地看着他,泪水无声滑落:所以...你是因为愧疚才接近我的?
萧绝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起初或许是,但后来...后来我是真的爱上了你。锦瑟,相信我。
相信你?沈锦瑟凄然一笑,你让我如何相信一个杀母仇人?
你生母是自愿赴死的。萧绝的眼神复杂,她是为了保护一个更大的秘密,一个关乎王朝存亡的秘密。而那个秘密,就藏在你的记忆里。
沈锦瑟愣住了:我的记忆?
是的。萧绝点头,你生母在临死前,用特殊的方法将那个秘密封存在你的记忆深处。只有特定的契机,才能唤醒它。慕容烬接近你,就是为了那个秘密。
什么秘密?
关于传国玉玺的下落。萧绝的声音压得极低,真正的传国玉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失踪。现在的玉玺,是仿造的。
沈锦瑟倒吸一口凉气。传国玉玺象征着皇权正统,若是仿造的消息传出,必将引起朝野震动,天下大乱。
所以...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传国玉玺?
不止。萧绝摇头,还因为你的身份。你是前朝皇室最后的血脉,按理说,你才是皇位正统的继承人。
沈锦瑟彻底呆住了。她竟然是前朝皇室血脉?这怎么可能?
那现在的皇上...
是篡位者。萧绝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二十年前,他弑兄篡位,为了掩盖真相,仿造了传国玉玺。你的生母,就是前朝长公主。
信息量太大,沈锦瑟一时难以消化。她扶着额头,只觉得天旋地转。
所以...所以温景然接近我,也是为了这个秘密?
他是皇上派来监视你的。萧绝的语气带着几分怜悯,但他后来爱上了你,才会在关键时刻背叛皇上,为你挡箭。他的死,不是苦肉计,而是真心为你。
沈锦瑟的泪水再次涌出。原来温景然对她的好,都是真的...而她却怀疑他。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她哽咽着问。
因为时候到了。萧绝伸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明日的宫宴,皇上打算对你下手。我不能再瞒着你了。
他要杀我?
或者控制你。萧绝的眼神变得锐利,他需要你记忆中的秘密,找到真正的传国玉玺,彻底巩固他的皇位。
沈锦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么,九千岁又是为了什么?你效忠的,究竟是谁?
萧绝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涌:我效忠的,从来都只有你。
即使我是前朝余孽?即使你杀了我生母?
即使如此。萧绝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里,早就装满了你,再也容不下其他。
沈锦瑟感受着他强健的心跳,心中的恨意与爱意交织,让她痛苦不堪。她该恨这个男人的,他杀了她生母,欺骗她,利用她...可是,为什么当他为她挡下暗器时,她的心会那么痛?为什么听到他的告白,她会心跳加速?
我不知道...她喃喃道,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
那就不要相信。萧绝突然咳嗽起来,肩头的伤口因动作而裂开,鲜血染红了衣襟,只要...只要让我保护你就好。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显然毒素尚未完全清除。沈锦瑟看着他强撑的模样,心中的防线终于崩塌。
别说话了,她轻声道,重新为他处理伤口,等你好了,我们再慢慢算账。
萧绝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顺从地任由她摆布。当沈锦瑟的指尖轻触他的肌肤时,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疼吗?她问。
比不上心疼。他答。
沈锦瑟的手顿了顿,继续手上的动作,却不再说话。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交织成一幅暧昧又矛盾的画面。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鸟鸣声。萧绝神色一凛:他们找到这里了。
皇上的人。萧绝强撑着坐起身,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可是你的伤...
无碍。萧绝站起身,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推开书架,露出后面一条隐秘的通道。沈锦瑟惊讶地看着这条不知通向何处的密道,心中对萧绝的复杂情感又深了一层。
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走吧。萧绝向她伸出手,相信我,就这一次。
沈锦瑟看着他的手,又看看他肩头仍在渗血的伤口,最终,缓缓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天堂,她都决定,再信他一次。
就当是...为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做最后一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