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靖国公府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中。沈锦瑟刚送走前来传旨的太监,指尖还残留着那明黄卷轴的冰冷触感。
小姐,三皇子那边...青黛忧心忡忡地捧着茶盏,话音未落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报——白芷疾步闯入,面色煞白如纸,府门外来了个红衣男子,自称慕容烬,说要见小姐!
沈锦瑟手中的茶盏落地,碎瓷四溅。慕容烬——这个名字像淬毒的银针,瞬间刺穿她所有防备。前世那个将她推入深渊的魔教教主,竟提前三年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他带了多少人?她强压住翻涌的心绪,声音却泄露了一丝颤抖。
只身一人。紫苏从暗处现身,手中短刃寒光凛冽,但此人气息诡异,属下竟看不出他的武功深浅。
沈锦瑟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银针。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只是她没料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三皇子逼婚在即,萧绝的试探未平,温景然的生死未卜,如今又添上这个前世宿敌。
请他去花厅。她起身整理衣襟,唇边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醉春风,我要好好招待这位...故人。
***
花厅内,烛火摇曳。
慕容烬一袭绯红长袍倚在门边,墨发如瀑垂落肩头,那双妖异的紫瞳在昏黄光线下流转着蛊惑人心的光芒。他指尖把玩着一支枯败的曼陀罗,见到沈锦瑟时轻轻一笑,声音如陈年美酒般醇厚醉人:
三年不见,小毒物倒是出落得越发...诱人了。
沈锦瑟心头巨震。三年?他们明明素未谋面!难道...
阁下认错人了。她面上不动声色,袖中银针却已蓄势待发,靖国公府不欢迎来历不明的客人。
装傻?慕容烬倏然逼近,带着曼陀罗的异香瞬间将她笼罩,那日在西域荒漠,你为我解毒时可不是这般冷漠。他修长的手指轻佻地勾起她一缕青丝,还是说...你更怀念我喂你吃下的那颗相思引
沈锦瑟猛地后退,脊背撞上冰冷梁柱。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荒漠初遇,他身中奇毒命悬一线,她一时心软出手相救,却反被这妖孽种下情蛊,从此沦为他的药人,最终在炼制蛊王时被弃如敝履...
你究竟是谁?她声音发紧,指尖银针泛着幽蓝寒光。
慕容烬低笑出声,紫瞳掠过一丝玩味:看来有人抹去了你的记忆。不过无妨...他忽然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骼,跟我回西域,我帮你找回失去的一切。
放手!沈锦瑟屈膝顶向他腹部,同时银针疾射而出。却见慕容烬袖袍轻拂,三根银针竟被他徒手接住,在指间化作齑粉。
功夫见长。他舔去指尖血珠,眸中兴味更浓,可惜比起当年还是差得远。你忘了是谁手把手教你用毒?忘了是谁陪你试遍天下奇毒?
沈锦瑟脑中嗡鸣作响,一些陌生的记忆碎片疯狂涌现——漫天黄沙中红衣少年教她辨认毒草,月夜篝火旁他为她挡下毒蛇袭击,还有...还有那个缠绵悱恻的吻,带着曼陀罗的香气与血的腥甜...
不...她扶住剧痛的头颅,这些分明不是她的记忆!
想起来了?慕容烬趁机将她拉入怀中,温热呼吸拂过耳畔,你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小毒物。我花了三年时间培育你,岂容他人染指?他指尖轻抚她颈间脉搏,特别是...那个阉人。
砰——
花厅大门轰然洞开,萧绝一身玄色蟒袍立在月光下,周身杀气几乎凝成实质。他目光落在慕容烬紧扣沈锦瑟的手上,薄唇勾起嗜血的弧度:
本座的人,你也敢碰?
霎时间暗卫如鬼魅般现身,数十把淬毒弩箭齐刷刷对准慕容烬。空气凝固如铁,连烛火都畏惧地摇曳不定。
慕容烬却笑得越发张扬,甚至故意将沈锦瑟往怀里又带了几分:九千岁此言差矣,瑟儿本就是我的未婚妻。三年前她在西域与我私定终身,莫非...她没告诉你?
沈锦瑟明显感觉到萧绝周身气息骤变。那是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暴怒,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整个花厅夷为平地。
未婚妻?萧绝缓步走近,绣金蟒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那你可知,碰本座东西的下场?
你的东西?慕容烬紫瞳掠过讥诮,阉人也有资格说这种话?你连男人都不是,拿什么给她幸福?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破空而至!
沈锦瑟甚至没看清萧绝如何出手,慕容烬胸前已绽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快,太快了!这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速度!
这一刀,罚你口无遮拦。萧绝指尖把玩着滴血的短刃,眼神阴鸷如地狱修罗,下一刀,取你性命。
慕容烬抹去胸前血迹,竟低低笑出声来:有意思...真有意思!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一道陈年疤痕,瑟儿你看,这是你当年为我挡的刀。你说过,若我负你,便让这伤口溃烂至死...
沈锦瑟瞳孔骤缩——那道疤痕的位置、形状,竟与她梦中反复出现的画面完全吻合!
你胡说八道!她厉声反驳,声音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我胡说?慕容烬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个褪色的鸳鸯香囊,针脚拙劣却熟悉得令她心惊,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里面还藏着你的头发。需要我当场验证吗?
萧绝的目光如冰刃般扫过沈锦瑟,她从未见过他露出那样...近乎毁灭的眼神。仿佛只要她点头承认,他就会让整个靖国公府陪葬。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混乱的记忆与香囊上熟悉的绣样交织成网,将她牢牢困住。
就在这死寂的时刻,慕容烬忽然凑近她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想知道你母亲真正的死因吗?跟我走,我告诉你真相。
沈锦瑟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一个时辰前?千岁府地牢」
温景然被铁链悬在半空,鲜血顺着苍白指尖滴落,在青石砖上绽开凄艳的花。
萧绝把玩着刑具架上染血的匕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再说一遍,谁派你接近她的?
无人指使...温景然虚弱地喘息,我对锦瑟...是真心的...
真心?萧绝轻笑,匕首尖端抵上他心口,西域细作也配谈真心?你可知她昨夜为本座试毒时,疼得浑身发抖的模样?
温景然猛然抬头,眼中迸发出惊人的恨意:你竟让她试毒?!
不然呢?萧绝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如毒蛇吐信,你以为她为何留在我身边?因为爱?他嗤笑,她中的同命蛊需以本座的血为引,离开我...她会死。
你...温景然目眦欲裂,却见萧绝将一包药粉塞进他衣襟,明日宫宴,找机会让她服下。若她有事...他指尖划过温景然脖颈,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刻?靖国公府花厅」
沈锦瑟望着慕容烬胸前的疤痕,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如决堤洪水冲击着她的理智。她想起荒漠月夜,想起曼陀罗花海,想起自己曾将染血的匕首刺入一个黑衣人的心脏...
我...她刚开口,却被萧绝一把拽到身后。
编故事编够了吗?萧绝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玉佩,那玉佩与慕容烬腰间那块恰好能拼成完整鸳鸯,三年前你还在苗疆养蛊,何时去的西域?
慕容烬脸色微变。
偷来的记忆,偷来的信物。萧绝碾碎手中玉佩,粉末从指缝簌簌落下,慕容烬,你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
你如何知道...慕容烬紫瞳首次出现裂痕。
萧绝忽然扣住沈锦瑟的手腕,将她掌心展露在人前——那朵若隐若现的曼陀罗印记正泛着诡异红光:
因为给她种下浮生梦的人...他唇边笑意森寒,是本座。
沈锦瑟如遭雷击!浮生梦?那不是能篡改记忆的禁术吗?难道她与慕容烬的过往都是...
为什么?她颤声问,浑身冷得发抖。
萧绝凝视着她,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因为三年前要杀你的人...他目光转向面色铁青的慕容烬,是他。
慕容烬突然暴起,袖中射出数道金芒!与此同时,整个花厅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无数毒虫从地底涌出,瞬间将暗卫们团团围住。
小心!沈锦瑟本能地推开萧绝,一枚金针擦着她脸颊飞过,留下血痕。
电光石火间,她看见慕容烬唇边得逞的笑意,以及萧绝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果然...慕容烬在大笑声中跃上房梁,即便记忆被篡改,你的身体还是记得要保护他!他甩出一枚烟雾弹,整个花厅瞬间被紫色毒雾笼罩,游戏才刚刚开始,小毒物。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待毒雾散尽,慕容烬早已不见踪影。满地毒虫化作血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沈锦瑟扶着剧痛的头颅跪倒在地,那些被篡改的记忆与真实记忆疯狂交织,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抬头望向伫立在月光下的萧绝,他逆光的身影显得那样遥远而不真实。
现在...她艰难地开口,每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甜,你能不能告诉我,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绝缓缓蹲下身,指尖轻抚她脸上的伤痕,动作温柔得令人心惊:
三年前...他眼底掠过她从未见过的脆弱,我亲手杀了那个爱你的自己。
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钟声——宫宴提前了!
沈锦瑟还未来得及细想这句话的含义,就见紫苏踉跄冲进来,手中捧着的正是温景然染血的官袍:
小姐!温太医他...他在押送途中遇袭,生死不明!
而此刻,萧绝冰凉的指尖正抵在她后心,声音轻得像情人低语,却又冷得让她如坠冰窟:
记住,你欠我一条命。今晚宫宴若敢背叛...他指尖稍稍用力,我会让你比死更痛苦。
远处传来三皇子仪仗的鸣锣声,一声声敲碎这荒唐的夜。沈锦瑟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忽然低笑出声——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活在别人精心编织的谎言里。
但没关系...
她慢慢擦去脸上血渍,眼底燃起幽暗的火光。
既然都是演戏,那她就陪他们演到底。看最后究竟是谁,骗了谁的真心,又要了谁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