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谏把飞鸽传书交到赤焰手里时,天边刚泛出一点灰白。风从雪岭吹来,卷着碎雪打在脸上。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赤焰咧嘴一笑,转身就跑,脚步轻得像只野狼。
他回到帐外的石阶上坐下,袖子里那块星陨核碎片还带着凉意。胸口贴着的抄本最后一页,那句“剑魄非物,乃心之所向。唯情义可启”在他脑子里转了三圈,还是没解开。
他不知道答案在哪。
只知道明天就要动身去寒山剑冢。
青霄剑忽然颤了一下。
不是响,是往骨头里震的那种动静。他知道,子时快到了。
月光被云层盖住,营地里的火堆噼啪响了一声。远处巡逻的士兵换岗,铠甲碰撞的声音很轻。他闭上眼,呼吸放慢。
下一秒,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
不是之前的短促警告。
这次只有一句话——
“情义破劫。”
三个字落下,像石头砸进水里,一圈圈往外荡。然后又来一遍,再一遍。三次之后,整个识海都还在震动。
他猛地睁眼。
银光在瞳孔里闪了一下,很快就灭了。
原来如此。
他一直以为剑魄是东西,是藏在地底的宝物,是要靠修为、靠血脉、靠机缘才能拿到的力量结晶。可听潮录说的从来不是这个。
它说的是“情义”。
药尘临走前说:“剑魄认主,不认实力。它要的是那个愿意为别人拔剑的人。”
抄本上写着:“唯情义可启。”
现在听潮录又说了:“情义破劫。”
三句话,其实是一句。
他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不是谁更强,谁能赢。而是谁更愿意为别人挡那一刀,谁更舍不得看到同伴倒下,谁能在绝境里还想着拉别人一把。
这才是钥匙。
不是秘宝,不是阵法,不是力量。
是人心。
是他和凤昭并肩作战时,她替他挡下那一记魔气;是白芷明知危险还要冲进毒瘴救人;是赤焰哪怕听不懂人话,也会拼死护在凤昭身前。
是玄霄当年舍命封印九幽教主,是含秋冒着反噬弹奏寂灭天音,是药尘炸了实验室也要保住药方。
这些事加在一起,才叫“情义”。
而这份东西,才是能真正破掉星陨劫的东西。
他站起身,拍掉衣摆上的雪。
帐帘掀开时,火光映出来一片暖色。
凤昭坐在桌边,手里拿着笔,在行军图上画了几道红线。她抬头看他,眼神有点冷。
“这么晚还不睡?”
“刚想通一件事。”他说。
“什么事?”
“我知道怎么破劫了。”
她放下笔,坐直身子:“说说看。”
“不是靠剑魄,也不是靠命炉或心弦。”他站在门口,声音不高,“是靠我们之间的情义。”
她皱眉:“你说什么?”
“听潮录刚才给了我一句话。”他看着她,“‘情义破劫’。”
她愣了一下。
然后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是突然松了口气那种笑。
“所以……”她慢慢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你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之前问我,是不是成了累赘。”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她打断他,“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我体内的凤焰能点燃破劫阵?为什么夜枭非要抓我?为什么星陨核会在我手上共鸣?”
他没说话。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说,“我背后有北境十万将士,有赤焰,有含秋,有药王谷那些被我救过的人。他们信我,所以我才能燃起凤焰。”
她顿了顿。
“你也一样。你不是孤身一人。你有寒山,有白芷,有玄霄,还有……我。”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帐外风声停了。
火堆里木柴断了一截,爆出个小火星。
“所以。”她低声说,“破解星陨劫的关键,从来都不是谁更强,而是谁更愿意为对方活下来。”
他点头。
“我们早就有了答案。”她说,“只是现在才看清。”
两人没再说话。
并肩走到帐口,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露出半颗星。
那光很弱,但没熄。
就像他们心里那点火。
一直都在。
凤昭忽然伸手,摸了摸腰间的日曜刀柄。
“你明天就要走了。”她说。
“嗯。”
“找到剑魄后,记得传讯。”
“好。”
“别一个人硬闯。”
“不会。”
她侧头看他:“你要是敢死在剑冢里,我亲自把你挖出来再杀一遍。”
他嘴角动了动:“成交。”
她哼了一声,转身要回桌边。
他却叫住她。
“凤昭。”
“嗯?”
“谢谢你。”
她背对着他,肩膀微微一顿。
“谢什么?”
“谢你还愿意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她没回头。
“少废话。明天还要赶路。”
但她嘴角翘了一下。
很快又压住了。
他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刚抬脚,青霄剑又震了一下。
不是听潮状态。
像是回应什么。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剑。
剑柄上的宝石,闪过一丝微弱的蓝光。
凤昭也感觉到了。
她转过身,盯着那道光。
“它在反应?”她问。
“可能。”他说,“也许……它也听见了。”
“听见什么?”
“听见我们说的每一句。”
她走近一步,伸手碰了碰剑身。
温度比平时高了一点。
“所以。”她看着他,“这把剑,也开始相信‘情义’了?”
他没回答。
但两人同时想到一件事——
青冥说过,它讨厌别人叫它“魔剑”,它说自己是“被误解的艺术品”。
可自从萧云谏拿走青霄剑那天起,它就没再提过这句话。
反而每次战斗,都比上一次更愿意出鞘。
“也许。”他低声说,“它一直在等这一刻。”
“等什么?”
“等我们真正明白,剑不是为了杀人存在的。”
“是为了守护。”
她点头。
火堆又响了一声。
她忽然说:“等三宝集齐那天,我们一起启动阵法。”
“好。”
“你站中间。”
“为什么?”
“因为你是听潮者。”她说,“也是最迟钝的那个。”
他一怔。
她已经转身走向床铺,披风甩出一道红影。
“睡吧。”她说,“天亮了就得干活。”
他站在原地,看了她背影一眼。
然后轻轻带上了帐帘。
外面雪还在下。
但他觉得暖了些。
他抬头看天。
云层又厚了。
可他知道,那颗星还在。
只要他们还在,光就不会灭。
他摸了摸胸口的抄本。
指尖划过那句“唯情义可启”。
然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明天要去寒山。
去找剑魄。
不是为了力量。
是为了证明——
他们这些人,曾经一起扛过黑暗。
而现在,轮到他们点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