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谏的手指还搭在剑柄上，青霄剑的震动已经停了。他没再抬头看天，而是转身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议事帐里点着三盏油灯，火苗歪向一边，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着。凤昭跟着进来，披风上的猩红沾了雪水，颜色更深。她站在角落，手没离开刀柄。白芷也进来了，药囊碰出几声响，她把玉简放在桌上，纸页翻到一半。
“你刚才脸色变了。”她说。
萧云谏没否认。那句【血燃则明，火熄则盲】还在脑子里回荡。他不能说这是听潮录的提示，但他能说结果。
“凤昭体内的凤焰，不能再失控。”他说，“如果它突然熄灭，我们都会失去方向。”
凤昭皱眉：“你是说，我成了累赘？”
“不是。”他看着她，“你是钥匙。但钥匙也会生锈。昨夜你用凤焰烧穿魔气时，火焰边缘有黑纹，那是反噬开始的征兆。”
白芷立刻翻动药囊，抽出一根银针，在指尖一划，血珠滴在纸上。纸面迅速变灰，裂开细纹。
“果然。”她说，“天地气机混乱，灵根也在受影响。凤焰属阳，最怕阴劫侵蚀。要是哪天火点不起来，不只是你看不见，整个破劫阵法都会崩。”
药尘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他一脚踩进帐子，脚底留下一道彩虹色的印子，嘴里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调。头发扎成七股辫，歪在脑门两侧，手里拄着根木拐，拐头刻了个笑脸。
“你们在聊命炉？”他咧嘴一笑，“我就知道你们会想到这个。”
白芷扶额：“师父你怎么又来了？您昨天炸了药房，今天不该去清废墟吗？”
“废墟里也能听见八卦。”药尘把拐杖往地上一顿，震得灯焰跳了一下，“再说，这事关我药王谷的脸面。你们找秘宝，怎么能少了命炉？”
萧云谏抬眼：“你知道下落？”
“不知道。”药尘摇头，“但我见过。年轻时候偷溜进禁地，看见一口青铜炉，底下刻字——‘命炉启，则百毒化，万劫息’。当时我还以为是厨房用具，差点拿它煮汤圆。”
白芷捂脸：“您真干过这种事？”
“没煮成。”药尘摆手，“因为炉子太重，搬不动。但我记得位置，在旧谷后山的地穴里，上面长满了紫藤花。”
凤昭问：“这炉子真有用？”
“当然。”药尘正色，“命炉是药王祖师留下的三宝之一，能聚药气、镇邪脉。另外两件，一个是寒山的剑魄，一个是天音阁的心弦。古籍写过：‘欲止星坠，必集三宝：寒山剑魄、天音心弦、药王命炉。’你们现在缺的就是它们。”
白芷立刻从书架抽出一卷残册，吹掉灰尘翻开。纸页发脆，墨迹晕染，但还能看清几个字。
“《九洲遗典·星陨篇》。”她念，“三方共鸣可镇劫核，但需信物为引。信物者，非金非石，乃先贤意志所寄。”
萧云谏点头：“和祭坛启动原理一样。我们靠剑、音、药的力量打开阵眼，但需要媒介才能持续输出。”
“所以现在问题来了。”凤昭看向他，“剑魄在哪？心弦在哪？命炉是不是真的还在？”
“命炉我可以带路。”药尘拍胸，“至于剑魄，你们寒山自己人最清楚。我记得你们地底有座剑冢，百年没人敢进，说不定就在那儿。”
萧云谏沉默片刻。他想起小时候师父说过一句话：“剑冢深处，有一把剑在等你。”
那时他不懂什么意思。
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我回去找剑魄。”他说。
“你一个人？”白芷皱眉，“地底危险，而且你现在状态也不稳，万一触发听潮状态……”
“正因为会触发，才必须我去。”萧云谏说，“听潮录只提示与我直接相关的事。如果剑魄存在，我靠近时一定会收到新线索。”
凤昭开口：“那我跟你一起。”
“不行。”他摇头，“你需要护送白芷和药尘去药王谷旧址。命炉若真在那里，没有你和凤焰之力，根本打不开封印。”
药尘插话：“而且我这把老骨头，路上还得人扛。小凤将军力气大，最合适。”
白芷补充：“我已经画好路线图，避开大部分毒瘴区。赤焰会带斥候队在前方探路，我们走官道，速度不会慢。”
凤昭盯着萧云谏看了几秒，终于点头：“好。但你要答应我，别一个人硬闯。找到剑魄就传讯，等我们汇合后再启动三方共鸣。”
“可以。”他说。
药尘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石头，递过来：“拿着。这是我早年从断龙谷捡的碎石，和你们说的星陨核有点像。带着它，接近秘宝时会有感应。”
萧云谏接过。石头冰凉，表面有细微裂纹，摸上去像枯死的树枝。
“你也有一块？”白芷惊讶。
“当然。”药尘笑，“我收藏了一箱子，准备以后当炭火烧火锅。”
白芷无奈：“那是上古陨铁，不是柴火！”
“反正都能发热。”药尘不以为意，转身就要走，“行了，任务分完了，我也该回去睡了。明天赶路，老头经不起折腾。”
他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对了，小子。”
他看向萧云谏。
“剑魄认主，不认实力。它要的是那个愿意为别人拔剑的人。你要是心里只有杀意，它不会理你。”
说完，人就走了。
帐子里安静下来。
白芷低头继续整理资料，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凤昭走到沙盘前，用小旗标出行进路线。萧云谏坐在灯下，翻开一本抄本，封面写着《寒山秘录》。
他一页页看下去。
快到末尾时，指尖忽然一顿。
某一页上画着一座倒立的剑形石碑，下面一行小字：“第七代弟子若至，剑心共鸣，门自开。”
他盯着那行字，呼吸微微一顿。
这时，青霄剑又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警告。
像是一种回应。
他闭眼，调动剑心之力。银光在瞳孔深处闪了一下，随即消失。
凤昭抬头看他。
“怎么了？”
“没事。”他说，“只是确认了一件事。”
“什么事？”
“剑魄确实在等我。”
白芷停下笔：“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天亮。”他说，“你们也是。”
凤昭点头：“我会让赤焰提前带队，清理沿途障碍。你那边有任何情况，用飞鸽传书。”
“好。”
三人各自忙碌起来。
白芷把地图卷好，塞进防水筒，交给守在外头的弟子。凤昭检查武器，日曜和月泠出鞘半寸，刃口无损。萧云谏将星陨核碎片放进内袋，紧贴胸口。
药尘送的那块石头，他放在左手袖中。
帐外传来脚步声，是巡逻士兵换岗。风从缝隙钻进来，吹得灯焰晃了晃。
萧云谏低头，发现抄本最后一页有个折角。
他翻开。
一行被墨水涂改过的字迹露了出来，像是被人刻意掩盖，又被人重新挖出：
“剑魄非物，乃心之所向。唯情义可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