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和没有立刻解释,而是拉着她,走到一处廊下还算干净的石头台阶前,示意她坐下。
他自己也在一旁坐下,沉默了良久,久到林清漪几乎能听到自己不安的心跳声,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这里……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林清漪再次愣住,她难以置信地重新环顾这破败不堪的院落, “破败不堪” 是她能想到的最贴切,也最残酷的形容词。
她迟疑地开口:“你……你不是皇子吗?怎么会……”
萧承和摇了摇头,唇角扯出一抹带着浓浓自嘲意味的苦笑,打断了她:“皇子?呵……我是异族皇子。”
林清漪:“……”
她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突兀的坦白,只能顺着他的话,轻声问道:“异族皇子……怎么了?”
“不受待见。”萧承和的回答直接得近乎残忍。
林清漪内心无声地回应:好直白。
她一时语塞,完全不明白萧承和为何突然带她来此,又为何要对她说这些深藏于心的往事。
这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隐隐地,她甚至有些害怕知道。
见林清漪沉默不语,萧承和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落在遥远的过去:
“从小……我便和宫里的帘嬷嬷生活在这里……我们相依为命……她是我在这冰冷宫墙内,唯一的温暖。”
萧承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柔和,但随即变得低沉,“后来……她也死了。从那以后,我便真的……无人可依靠了。再后来……我遇到了李崇明……他成为了我的老师……”
林清漪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她能感受到那段岁月在他身上刻下的孤独与冰冷。
她嘴巴张了又合,最终却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林清漪……”萧承和忽然唤了她的全名,语气郑重。
林清漪浑身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看向他,眼中充满了更深的困惑与一丝莫名的警惕。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叫她的名字。
萧承和直视着她的眼睛,不容她闪避,继续沉声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你我都清楚,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李崇明,也有着共同的目标——解开这心口的墨锁。”
林清漪眼睫轻颤,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是……你想说什么?”
萧承和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住她,说出了那句让林清漪如坠冰窟的话:
“所以,我需要你……成为一个完美的……药人。”
“!!!”
林清漪的瞳孔在听到“药人”二字的瞬间骤然收缩!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萧承和,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
就在她心神剧震、毫无防备的这一刻!
萧承和眼中决然之色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了早已藏在袖中的、浸透了迷药的白色手帕,猛地捂住了林清漪的口鼻!
“唔——!!!”
林清漪的惊呼被死死堵住,她惊恐地瞪大双眼,奋力挣扎,但那股强烈刺鼻的气味瞬间涌入,她的力气如同被抽干一般迅速流逝。
眼中所见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下一刻,她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旁边倒去。
萧承和稳稳地扶住了她下滑的身体,让她无力地靠在自己的怀里。
他低下头,深深地凝视着怀中已然失去意识、面容苍白的林清漪,眉头不自觉地紧紧锁起,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化不开的复杂情绪——有决绝,有无奈,
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不忍的波澜。
夜空远处,隐约还有烟花的余响传来,却再也照不进这处被遗忘的、冰冷的角落。
萧承和看着怀中失去意识的林清漪,终是低低地道了一声:
“抱歉……”
这一声抱歉,轻若蚊蚋,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负,包含了无法言说的无奈、挣扎,以及一丝深藏的痛苦。
……
观星阁底层 · 祭坛
不知过了多久,林清漪在一种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腥臭中迷迷糊糊地醒来。
眼前是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景象——幽绿色的烛火在冰冷的石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旧血腥、诡异墨汁和腐败气息的恶臭,强烈地冲击着她的感官。
她发现自己再次被五花大绑在那冰冷的、刻满诡异符文的圆形祭盘之上!
林清漪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若非被绑缚,她早已瘫倒在地。
她低头,看见自己身上那件原本淡雅精致的“蓝月束裳”,此刻胸前已被不知何时沾染的暗红色鲜血浸染,如同雪地上绽开的狰狞红梅。
不……不可能!
这一定是噩梦!是幻觉!
她拼命摇头,试图驱散这可怕的景象。
然而,清晰的“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她的自欺欺人。
一双她再熟悉不过的、属于萧承和的玄色锦靴,稳稳地停在了她的视线下方。
林清漪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当萧承和那张冷峻的面容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她脸上瞬间闪过剧烈的挣扎、难以置信,以及最终化为实质的、深入骨髓的惊恐。
她下意识地摇着头,目光死死锁住他,里面充满了无声的质问和濒临崩溃的恐惧。
萧承和迎着她的视线,没有回避,也没有解释。
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所有的情绪——挣扎、无助、哀求,以及那刺眼的恐惧。但他只能强迫自己,视而不见。
“看来,时辰刚刚好。”
一道神秘而低沉的嗓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这绝望的对峙。
一个身着绣有诡异玄蛇纹路的暗色法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萧承和身后。林清漪抬起泪眼,只能看到来人兜帽下那双深沉如同古井、漠然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眼睛。
萧承和闻声,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径直走到祭坛旁那个他曾躺过的石制椅榻前,撩袍坐下,姿态间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冰冷的疏离。
玄微子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他不再多言,枯瘦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擒住林清漪的后颈,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不等她痛呼出声,便粗暴地将她拖拽至祭盘的正中央!
“啊!”林清漪猝不及防,被摔得眼冒金星,浑身因恐惧和疼痛而剧烈颤抖。
玄微子对萧承和微微躬身,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恭敬:
“殿下,此次血祭,李大人特意吩咐,需由您……亲自执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