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洞天内,计议已定。
韩云(云昭)首先以首席弟子身份,发布了数道命令:加强观星峰及各主要山峰要道的巡守力量与频率;责成阵法堂对全宗外围及重要区域的防护、警戒阵法进行全面检查与加固;令执事堂协同各峰,对所有弟子近期的行踪与贡献记录进行复核,尤其是那些在事发时段有可疑空白或异常频繁出入相关区域者。这些命令合情合理,旨在稳定人心、彰显首席履职,同时也是对暗中潜伏者的敲打与压力。
明面上的动作轰轰烈烈展开,吸引了大部分宗门弟子的注意力。而暗地里的调查,则在绝对隐秘中同步进行。
蓝蝶最为兴奋,她将自己关在星云洞天特意为她准备的一间静室内,周身缭绕着淡淡的彩色氤氲。无数细微到肉眼难辨的蛊虫从她袖中、发间飞出,种类繁多:“无影踪”擅长隐匿与附着,可依附于修士衣角、法器而不被察觉,传递模糊的位置与移动信息;“辨气蛊”对异常能量波动、邪祟气息、恶意情绪敏感;“噬念虫”则能悄无声息地吞噬掉极其微弱的、针对特定目标的探测性神念,为其他蛊虫的行动提供掩护。
这些蛊虫被她精心操控,如同一张无形而细密的大网,悄无声息地撒向那几处事发地点,以及近期被陈泽他们标注出的、一些行为略显异常的内外门弟子居所与常去区域。蓝蝶紧闭双目,眉心处一点彩光闪烁,全力感知着通过蛊虫反馈回来的海量细微信息。
与此同时,璇玑盘膝坐于观星峰最高处的露天观星台。这里星辰之力最为浓郁清澈。她祭出本命星轨罗盘,罗盘悬浮于空,缓缓旋转,其上星辰虚影明灭不定。她并非直接推演具体人事,那涉及因果太重,且容易惊动可能存在的精通天机遮掩者,而是以星相之术,感应整个万象天宫护山大阵以及地脉灵气的“流动韵律”与“异常节点”。
护山大阵与地脉灵气如同宗门的“呼吸”与“脉搏”,任何不协调的“杂音”或“阻塞”,都可能意味着外力的干扰或内部阵法被做了手脚。她的神识融入罗盘星光,如同水银泻地,细细梳理着这片浩瀚仙域的能量脉络,寻找那些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扭曲或晦涩之处。尤其是藏经阁外围触发过的“星痕禁制”区域,以及静思崖附近的地脉走向,更是她关注的重点。
悟净则选择了相对低调的方式。他受韩云之邀,暂居观星峰一处清净小院。每日里,他除了定时诵经,便是手持佛珠,缓步行走于宗门内一些看似寻常的道路、广场、乃至人流稍多的讲法堂、交易坊市外围。他宝相庄严,气息温和,如同一位寻常的访客高僧,引人敬意却不会过度关注。
然而,在他那双蕴含佛门慧眼的视野里,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佛光内蕴,照见五蕴皆空,亦照见因果纠缠、业力显现。他行走间,默默观照往来弟子身上缠绕的“气”。大部分弟子气息清正,因果线明亮或平和。但偶尔,他能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周围祥和道蕴格格不入的“灰黑业力”或“扭曲心念”,如同清澈溪流中的一丝油污,虽被极力掩饰,却难逃慧眼如炬。他并不当场点破,只是默默记下那些气息的特征与方位,通过隐秘的佛门心印之术,传递给坐镇星云洞天统筹的韩云。
韩云自己则坐镇中枢。一方面,他需要处理首席弟子身份带来的诸多政务,维持明面行动的权威与效率,应付可能来自其他山峰长老或宫主的询问。另一方面,他识海中的轮回密钥缓缓旋转,与悟净的佛门因果感应、璇玑的星象脉络梳理隐隐呼应。他更多地是调动自身合道中期的强大神识,结合对宗门阵法体系的了解,身为首席有相应权限,宏观把握全局,并重点分析蓝蝶、悟净、璇玑传递回来的那些零碎、模糊却关键的线索。
他将这些线索在脑海中不断拼凑、比对、剔除干扰。
三日后。
星云洞天内,四人再次聚首。
“云昭哥哥,有发现!”蓝蝶率先开口,眼中闪着狡黠而笃定的光,“我的‘无影踪’在静思崖深处一个很隐蔽的裂缝里,发现了残留的、非常淡的‘虚空遁符’气息,还有一丝几乎散尽的血腥味,和那个失踪的天刑殿执事令牌上的气息有点像!而且,有几个经常往废矿区和后山跑的弟子,身上有很淡的、和破坏药田那里残留的‘蚀灵粉’类似的味道,虽然他们清洗过,但我的‘辨气蛊’还是闻到了!”
璇玑接口,玉指在星轨罗盘上虚点,显化出一片微缩的星光山脉图影:“藏经阁外围的‘星痕禁制’触发点,其下方的地脉灵纹有三处极其细微的人为改道痕迹,手法高明,若非以星辰之力反复冲刷感应,几乎无法察觉。这改道使得禁制在那个特定时辰、特定角度下,会出现一个约莫三息的理论上的‘盲区’。另外,静思崖附近的地脉,有被某种外力短暂‘嫁接’引导的迹象,指向……后山更深处的‘禁地边缘’。”
悟净双手合十,缓缓道:“贫僧行走数日,共察觉到七名弟子身上有异常业力缠绕,或心念扭曲晦暗。其中三人是外门执事,两人是内门普通弟子,还有两人……身份有些特殊,一人是丹鼎峰某位长老的药童,另一人,竟是天刑殿的一名记录文书。他们与旁人交流时并无异样,但独处或心神放松时,那缕灰黑之气便会浮现。尤其是那天刑殿的文书,其业力之中,隐有一丝与静思崖残留气息相似的‘愧疚’与‘恐惧’交织之念。”
韩云目光扫过三人,将所有的信息在脑中飞速整合。静思崖的失踪案、药田矿脉的破坏、藏经阁禁制的被触发……看似独立的事件,开始被一条若隐若现的线串联起来。
“蚀灵粉”是低阶但有效的破坏灵植矿物之物;“虚空遁符”能短距离挪移,且不易追踪;地脉灵纹的细微改道制造禁制盲区;天刑殿内部可能有人被胁迫或利诱;目标似乎指向后山禁地边缘……
“这不像暗星阁主力大规模入侵的风格,”韩云沉声道,“倒更像是一批被精心挑选、可能被控制了的内应,在执行一系列有计划的试探、破坏和……窥探。他们的最终目标,恐怕是后山禁地!”
万象天宫后山禁地,传闻是开派祖师以及历代先贤闭关、坐化或封印某些不可知之物的地方,守卫之森严远超想象,也藏着宗门最深的秘密。暗星阁窥探那里想做什么?
“那个天刑殿文书是关键。”韩云眼中寒光一闪,“既然有‘愧疚’与‘恐惧’,就并非完全心甘情愿。蓝蝶,能不能在不惊动他和他身上可能存在的监视手段的情况下,让他‘主动’来观星峰一趟?理由要合情合理。”
蓝蝶歪着头想了想,嫣然一笑:“简单!我让一只‘梦引蛊’趁他入睡时,给他编织一个‘因目睹同僚失踪现场残留的邪气而心神不宁,亟需向负责此案的首席弟子私下禀报以求心安’的梦境暗示,再让一只‘忧思蛊’放大他潜意识里的不安……只要他本身意志不特别坚定,明天一早,他很可能就会自己找借口来求见你了!”
“如此甚好。璇玑,悟净师兄,我们需做好准备,一旦此人前来,务必在最短时间内,问出我们想知道的东西,并且不能让他背后的势力察觉异常。”韩云看向洞府之外,夜幕下的万象天宫依旧仙气缥缈,但那平静之下涌动的暗流,已越发清晰。
猎手,已经悄然张网,等待第一个有价值的猎物,自行踏入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