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观星峰,星云洞天外的迎客亭。韩云(云昭)端坐亭中石凳,面前摆着一套素雅的茶具,水汽袅袅。他身着首席弟子的星纹常服,气息沉凝,目光平和,仿佛只是在处理寻常事务。
一名身着天刑殿低级执事服饰、面色略显苍白、眼神带着不安与些许恍惚的年轻弟子,在陈泽的引领下,来到了亭外。正是那名被蓝蝶的“梦引蛊”和“忧思蛊”影响的天刑殿记录文书——赵铭。
“首席师兄,天刑殿文书赵铭带到。”陈泽行礼禀报。
“嗯,有劳陈师弟。”韩云微微颔首,目光看向赵铭,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赵师弟,不必拘礼,坐。听闻你近日心神不宁,似与执事失踪案有关?且慢慢道来。”
赵铭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颤,连忙躬身:“弟、弟子赵铭,拜见首席师兄!弟子……弟子确有一事,心中惶恐不安,思来想去,唯有禀报师兄,或能稍解疑虑,求个心安。” 他说话间,眼神下意识地躲闪,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显示出内心的剧烈挣扎。蓝蝶的蛊术放大了他原本的恐惧与良知,使他此刻的紧张显得无比真实。
韩云示意陈泽退下,亭中只余他二人。他亲手斟了一杯宁神静气的灵茶,推到赵铭面前:“喝杯茶,定定神。此处并无旁人,有何发现,但说无妨,宗门自会查明,保你无事。”
温和的态度与灵茶袅袅的香气,稍稍安抚了赵铭紧绷的神经。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感受着暖流涌入四肢百骸,心中的惶恐似乎被驱散了一丝。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压低声音道:
“师兄明鉴!弟子……弟子那日奉命整理近三个月所有与外门药田、矿脉巡查相关的卷宗副本。无意中发现,在第一批药田出事前大概十天,有一份关于‘后山三号废矿脉东侧崖壁有轻微灵力异常波动’的例行巡查记录,被……被标记为‘误报,已核实无异常’,归档到了不起眼的角落。标记人,是执事堂的一位副执事,王通。”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弟子当时没太在意。可后来,药田接连出事,矿脉也被破坏,弟子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就偷偷去查了那位王通副执事近期的行踪记录和经手事务……发现他近两个月,频繁以‘检查阵法节点’、‘采集特殊地气样本’为由,独自或带着一两个心腹弟子前往后山,尤其是静思崖和废矿区方向!而且,他经手的几批修补阵法的材料清单,与实际用度似乎……有些微妙的出入,多出来的部分,都是些比较偏门、常用于临时性空间稳定或气息遮蔽的辅材!”
韩云眼中精光一闪。王通?执事堂副执事,这个位置不算高,但恰好能接触到巡查记录、部分物资调度,也有理由频繁前往一些非核心但敏感的区域。完美的内应人选!
“还有吗?”韩云不动声色地问,继续引导,“关于静思崖,或者……那位失踪的李执事?”
听到“李执事”,赵铭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李……李执事失踪前两日,曾私下找过弟子一次,问起过王通副执事调阅某些陈年旧案卷宗,涉及后山一些古老封印记载的事情,神情有些严肃。他说感觉王通最近有些奇怪,好像在查什么不该查的东西。弟子当时只当是寻常工作关注,没多想……谁知,李执事去静思崖复查药田破坏案的现场线索后,就再也没回来……”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恐惧与后悔:“首席师兄!弟子怀疑……怀疑李执事的失踪,很可能跟王副执事有关!甚至……甚至药田矿脉的破坏,藏经阁禁制的异常,都可能……弟子越想越怕,这几日寝食难安,总觉得暗处有眼睛在盯着弟子……弟子不敢对殿内其他人言明,王副执事在执事堂经营多年,弟子人微言轻……”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显然蓝蝶的蛊术将他潜意识里的恐惧放大到了极致,也摧毁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赵师弟。”韩云语气郑重,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能鼓起勇气前来禀报,已是对宗门最大的忠诚。此事我已知晓,你且宽心,今日之事,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会牵连于你。回去之后,一切如常,莫要再对任何人提起,也莫要再暗中调查,以免打草惊蛇。宗门自会处理。”
他抬手凌空画了一道简易的宁神符,打入赵铭体内:“此符可助你安定神魂,驱散梦魇。回去好生休息,就当今日只是来向我汇报了些寻常卷宗事务。”
感受到体内一股温和的力量抚平了躁动不安的心神,赵铭如蒙大赦,连忙起身,深深一揖:“多谢首席师兄!弟子……弟子明白了!定当谨遵师兄吩咐!” 他脸上的惶恐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依靠后的松弛与感激。
送走赵铭,韩云脸上的温和瞬间收敛,目光变得锐利如剑。他神识微动,早已隐藏在附近、以阵法隔绝了此处气息波动的璇玑、悟净和蓝蝶现出身形。
“王通……”韩云冷声道,“果然是个关键角色。执事堂副执事,权限便利,行事隐蔽。他的目标很明确:后山禁地相关的信息,以及制造混乱,吸引宗门注意力。李执事可能发现了什么,所以被灭口或囚禁了。”
“虚空遁符的气息,蚀灵粉的痕迹,地脉灵纹的改动……现在都串联到此人身上了。”璇玑清冷道,“他一个人不可能完成这么多事,必然还有同伙,甚至可能受人直接指挥。”
“其身上业力深重,心术已歪。”悟净断言,“需尽快将其控制,以免其察觉赵铭异样或接到风声潜逃,亦或狗急跳墙,做出更极端之事。”
蓝蝶摩拳擦掌:“云昭哥哥,要不要我现在就让小宝贝们去盯着那个王通?保证他眨一下眼睛我都知道!”
“不。”韩云摇头,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直接盯梢容易暴露。既然知道了目标,我们就有更多选择。王通是执事堂副执事,有固定职司和活动范围。他频繁前往后山,必然需要借口和时机。陈泽!”
一直守在远处的陈泽闻声立刻上前。
“立刻以我的名义,草拟一份‘首席令’。”韩云语速加快,“内容:因近期外门屡遭破坏,为加强防护,即日起,对全宗所有非核心区域的防护阵法、地脉节点进行为期三日的‘突击交叉复查’。由执事堂、阵法堂、监查殿联合组成巡查小组,各峰需派专人配合。重点复查区域:后山各废弃矿脉、药田旧址、静思崖周边,以及……所有执事堂近期经手过维修、检查记录的区域。复查期间,相关区域暂时封闭,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进入。”
他看向陈泽:“令旨要快,立刻通过正规渠道下发各堂各峰。给王通所在的执事堂分组时,‘恰好’将他分到负责复查静思崖及废矿脉东侧崖壁的小组,并安排两位可靠的、修为高于他的阵法堂长老‘协助’他。记住,这是‘正常’的工作安排。”
陈泽眼睛一亮,立刻领会:“是,师兄!我马上去办!”
这是阳谋。以正当理由,光明正大地将王通调到他最可能做手脚、也最可能藏匿秘密或联系同伙的区域,并在“协助”的名义下,让可靠的高手近距离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一旦他试图掩饰什么、传递消息、或者去往某个隐秘地点,立刻就会落入眼中。
“同时,”韩云对璇玑和悟净道,“我们三人,暗中跟随那个巡查小组。璇玑你注意地脉与阵法波动,悟净师兄你留意异常业力与空间痕迹,我以轮回密钥感应可能存在的邪祟气息或因果纠缠。蓝蝶,你的蛊虫分散在复查区域外围,形成警戒网,防止有外援接应或王通的同伙在外围窥探、报信。”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
一张明暗结合、疏而不漏的大网,已然朝着目标王通,悄然罩下。能否顺藤摸瓜,揪出隐藏在万象天宫内部的毒瘤,甚至找到失踪的李执事,就在此一举!
万象天宫上空的云霞,似乎都因这即将到来的行动,而显得凝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