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爹!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抱住女儿,动作笨拙得像个第一次抱孩子的新手。左手不敢用力,因为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窗外,夕阳正沉到微山湖的水面上,把半边天都染成了血红色。远处的芒砀山,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
乱世的命运,果然像女儿发间缠绕的丝线,一旦打上结,就再也解不开了。
而我们,都被这丝线,牢牢地拴在了一起。
鲁元在刘邦怀里睡着了,小嘴巴还微微张着,嘴角沾着点干涸的泪痕。刘邦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草堆上,动作轻得像怕惊飞一只蝴蝶。我这才发现,他右手的虎口裂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是握刀太久磨的。
他哑着嗓子说。
阁楼角落里有个豁口的陶罐,是皂隶送来的,里面的水浑浊不堪,漂着片枯叶。我倒了点在缺口的木碗里,递给他。他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样子,让我想起那年他在微山湖打渔,晒得黝黑,抱着条十几斤的鲤鱼,也是这样仰头喝水。
萧何和曹参呢?我问。
萧何没事,他抹了把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曹参带着人在清点仓库,城里还有些雍齿的余党,得清干净。他顿了顿,看向鲁元,委屈孩子了。
你该早点回来的。我蹲下身,用衣襟擦他脸上的血污,指尖触到那道伤疤时,他瑟缩了一下。
在芒砀山耽误了。他低声说,目光飘向窗外,山里起了雾,迷了路,还遇上秦军搜山......死了十几个兄弟。
我想起那些跟着他冲进城门的汉子,有人扛着锄头,有人赤着脚,他们的脸大多陌生,却都带着同一种决绝的神情。他们......都是自愿跟你的?
不全是。他苦笑,有的是犯了秦律,逃到山里躲罪;有的是活不下去了,跟着我混口饭吃。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掌心的老茧硌得我生疼,雉儿,我现在不是泗水亭长了,是朝廷通缉的反贼。跟着我,往后怕是......
怕什么?我打断他,从发间拔下那支桃木簪,塞进他手里,当年你说要娶我,我爹说你是个无赖,我不还是跟你走了?现在你成了反贼,我就不是你老婆了?
桃木簪的边角被我摩挲得发亮,此刻沾了他的血,红得像要滴下来。他握着簪子,指节用力到发白,眼眶渐渐红了。
这时,楼梯传来脚步声,樊哙的大嗓门响起来:大哥!雍齿那狗贼......话说到一半,看见我们,突然停住了,挠着头嘿嘿笑,俺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他还是那副莽撞样子,赤裸的上身缠着绷带,右臂的伤口渗出血迹,满不在乎地用袖子擦着。我起身去给他找伤药,刚走到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