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到中天时,营帐里已摆了十几张画好格子的竹简。林晓捏着发酸的手腕,见萧何正对着一张填好的赋税表核对算筹,嘴角终于有了笑意。
陈乡应缴二千三百斗,实缴二千二百八十斗。萧何放下算筹,差二十斗,许是路上撒了,或是农户交粮时量器不准——他抬头看向林晓,按你的法子,这差异一目了然,从前得翻三天竹简才能找出的问题,如今看一眼便知。
林晓揉了揉后颈:其实现代的公司做账也是这样,每个环节都有记录,出了错能顺着线查回去。她忽然想起现代的办公室里,同事们对着电脑敲键盘的样子,又觉得有些恍惚——不过月余,她已习惯了在竹简上画格子,在算筹堆里找数字。
晓姑娘。萧何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前日主公说要在新占的郡县推行什伍连坐,我正愁如何统计人口。他从案下取出一卷地图,展开在两人中间,这几处郡县刚归附,户籍册要么不全,要么被战火毁了……
林晓俯身看地图,指尖点在彭城方向:萧大人可记得我提过人口普查见萧何点头,她接着道,可以按乡、里、什、伍四级统计,每级设负责人,逐级上报。再做个人口登记表,把姓名、年龄、性别、田产都记上——她忽然顿住,只是这得耗费不少人力。
但长远看是划算的。萧何的指尖沿着地图上的郡县轮廓划过,等天下定了,总要个清楚的户籍。他抬头时目光灼灼,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写文书发下去。
林晓看着他迅速铺开竹简,笔走龙蛇的模样,心里忽然涌过一阵热流。从前在现代,她不过是个普通的行政助理,整理报表、核对数据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在这里,她的每一个提议都可能让千万百姓少受些盘剥,让军队多几分粮草,让刘邦的势力多几分稳固。
晓姑娘?萧何停笔,可是哪里不妥?
林晓摇头,眼眶微热,只是觉得……这些事在现代算不得什么,可在这里……她吸了吸鼻子,能帮到萧大人,能帮到大家,真好。
萧何放下笔,目光温和:晓姑娘总说自己的法子,可在我看来,这是能让天下更清明的智慧。他将刚写好的文书卷起来,用绳扎紧,等这轮赋税核完,咱们便着手人口统计。你且放心,我萧某虽老,学新法子的劲头可不小。
营帐外的风掀起布帘,带进来一阵秋凉。林晓望着案上整齐的竹简,望着萧何眼里的期待,忽然觉得那些关于回现代的纠结,在这一刻都淡了。或许她留在这里,并不是妥协,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归处——这里有需要她的人,有她能发挥的地方,有比更沉甸甸的牵挂。
她伸手按住那卷文书,那咱们就从今天开始,把这新法子推行到每一个郡县去。
萧何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阳光:好,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