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新抽的槐花香钻进帐帘，林晓掀开门帘时，正见张良跪坐在竹席上整理一卷青简。案几上的青铜香炉飘着淡青色的烟，混着竹简特有的竹青味，将营帐里的氛围熏得像浸在古墨里。
子房先生。林晓屈身行了个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这是她最近才学会的秦式礼节，虽然总觉得束着广袖有些别扭，但到底比最初的手忙脚乱强了许多。
张良抬头，眼角的细纹在暖光里舒展成温和的弧度：晓娘来了。坐。他抬手指了指对面的蒲团，案几上已摆好一卷未展开的帛书，边角还压着块羊脂玉镇纸，今日讲《六韬》里的用间之术。
林晓跪坐下来，帛书的香气混着张良衣袍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让她想起现代大学图书馆里旧书的味道。她忽然有些恍惚——不过半年前，她还在为毕业论文里的古代情报系统查资料，如今却要亲耳听运筹帷幄之中的张子房讲用间之术。
用间有五，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张良展开帛书，指尖划过字迹清晰的竹简，晓娘可知，为何《孙子》将用间置于末章？
林晓想起自己看过的《孙子兵法》，现代学者多解释为非圣智不能用间，需得慎之又慎。但此刻面对活的，她不敢贸然搬书袋，咬了咬唇道：许是……用间需得通人性、知虚实，非有大智大勇不能为？
张良眼底浮起笑意，将一卷竹简推到她面前：你且看这卷，是当年我随沛公入咸阳时，从丞相府抄来的魏国密档。竹简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却能辨认出月送金十镒等字样，这是魏国用间于韩国的记录。郑贾表面是商人，实则为魏收集粮价、兵备，三年间让韩军三次误判粮道，折损粮草二十万石。
林晓凑近细看，指尖轻轻抚过竹简上的刻痕。现代谍战剧里的情节突然浮现在脑海，她抬头道：这和现代的经济间谍很像。通过商业活动掩盖情报收集，再利用信息差影响决策。
经济？张良挑眉，倒是个新鲜说法。他将竹简收回，但无论古今，用间的核心都是。郑贾为金，韩臣为权，魏君为地——人有所求，便有可乘之机。晓娘且说，若让你在楚军安插细作，当如何选？
林晓被问得一怔。她原以为学谋略是背些计策口诀，没想到要当场应用。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角，她回忆起刘邦阵营里的细作传闻：楚军多江东旧部，思乡情重……或许选那些家中有老弱，又不得项羽重用的？
不错。张良点头，但还要看其性。贪财者易诱，重义者难控，恋家者可用亲情挟制。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木简，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楚军将领的籍贯、家眷、癖好，这是我命人整理的楚军诸将档案，晓娘且拿去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