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忽然想起史书中的记载:刘邦厌恶儒生,却在叔孙通制定朝仪后,第一次体会到帝王的威严。
原来这些繁琐的礼仪,是将权力具象成看得见的规矩,刻进每个人的骨血里。
林晓望着王尚仪鬓角的白发,突然明白,这位尚仪一生都在做同一件事。把规矩熬成宫里的空气,让每个呼吸的人都离不开它。
奉茶。王尚仪的声音拉回思绪。
小桃捧着漆盘进来,盘中是青瓷茶盏。
林晓依言双手托盏,手臂抬至与肩齐平,步幅要小,每一步都像踩着看不见的线。
王尚仪皱眉,递盏时须以右手执盏底,左手护盏身。若只用单手,成何体统?
林晓的右手微微发颤。
茶盏里的热水腾起白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想起昨日刘邦拍着她肩膀说阿晓聪慧时的温度,想起吕雉躲在帘后阴鸷的目光。
原来这宫廷里,连端茶递水都藏着生死。若今日学不会奉茶的规矩,明日吕雉就能说她不敬君父;若明日记不住侍坐的礼仪,后日便有人说她有失体统。
再试一次。王尚仪的语气软了些,你是聪明人,该知道这些不是刁难。
这一次,林晓的动作慢得像在刻玉。
她右手托着盏底,左手虚虚护在盏身侧,手臂绷得发酸,却始终保持着平稳。
茶盏递到王尚仪面前时,水面只晃出一圈极细的涟漪。
尚可。王尚仪接过茶盏,明日学庙见礼,需知三拜九叩的章法。
她望着林晓泛红的膝盖,语气忽然温和,当年戚夫人学礼时,跪坏了三个蒲团。你且记着,这宫里的路,规矩铺的才最稳当。
暮色漫进承华殿时,林晓扶着小桃的手走出殿门。
晚风掀起她的裙裾,她望着宫墙上渐沉的夕阳,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窒息的规矩,此刻像一堵墙。虽限制了自由,却也挡了外面的风雨。
公主,今日学得可累?小桃轻声问。
林晓摸了摸发疼的膝盖,想起王尚仪说的规矩是立朝的梁柱,忽然笑了:累,但值得。
她知道,从今日起,自己不再是那个因行为怪异被猜忌的穿越者。
她要把这些规矩刻进骨血里,让自己成为这汉宫的一部分。只有这样,才能在接下来的风雨里,站得更稳些。
暮春的晚风裹着玉兰花的香气钻进清梧阁的雕花窗棂,林晓揉了揉发酸的肩颈,将手中的《礼记》轻轻合上。
今日跟着礼仪司的周嬷嬷学了整整三个时辰的朝见仪,光是“趋步”一项便练了百遍。既要小碎步走得稳,又要裙裾扫过青砖时发出细碎的“簌簌”声,像春风拂过竹帘。
“小桃,去把妆匣里那支青玉簪子取来。”
林晓起身整理月白色曲裾,“晚间要给父皇奉茶,戴那支素净些的。”
小桃应了一声,掀开湘妃竹帘进了内室。
可不过片刻,便听她一声轻呼:“姑娘!妆匣的锁被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