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稷是祭神的谷物,本应由各宫分送。
林晓余光瞥见那玉盘里的黍粒,忽然心口一跳。前日随尚食局验看祭品时,她特意记过:今岁的黍子因雨水足,颗粒比往年更圆,色泽也更鲜亮。可碧桃盘中的黍粒却带着暗斑,分明是陈粮。
亚献礼……
赞礼官的声音将林晓的思绪扯回。
她接过礼官递来的玉爵,左手托底,右手执柄,依照记忆中的步骤向前。
祭仪讲究的是进必趋,退必迟,她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只挪半尺,直到跪坐在蒲团上。
奠爵……
林晓将玉爵轻放在案上,抬眼的瞬间,正看见吕雉的目光扫过她身侧的黍稷。
那盘陈粮不知何时被换了位置,此刻正摆在她负责的前。配位是祭祀旁支先祖的位置,按礼当用新收的黍稷。
若被赞礼官发现黍粒陈旧,便是不敬祖先的罪名。
林晓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张良说过:若遇物事被调包,当以错处不在行仪者为要。
此刻她若出声,反显得慌乱;若不动,等赞礼官查验时必生事端。
亚献毕……
赞礼官的唱和还在继续。
林晓在退下时故意一步,袖中预先藏好的帕子地落在黍稷盘旁。
她蹲身拾帕,指尖快速扫过盘沿。盘底刻着长信宫三个字,正是吕雉所居宫殿的标记。
明安公主可是不适?
吕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关切的调儿,祭仪最忌急躁,慢些无妨。
林晓直起身,帕子已将黍稷盘的位置轻轻拨正。
她福身道:劳皇后挂心,方才见配位黍稷生得好,一时看得入神了。
吕雉的眉梢微微一挑。
林晓知道她听懂了。生得好三字,既应了的吉兆,又暗指盘中黍粒本应新鲜。
终献时,祝官念完祝文,刘邦转身看向众人:今日祭仪,诸卿可还见得疏漏?
吕雉的嘴角动了动,终究垂眸:今日仪程周全,可见是宗正寺用心。
林晓望着她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想起前日在戚夫人处喝的那盏蜜水。
戚夫人捏着蜜盏说:皇后最恨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周全,你越周全,她越要咬碎银牙。
此刻看来,倒真应了。
祭祀结束时已近正午。
林晓跟着队伍退出宗庙,秋日的阳光穿透殿角的铜铃,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刘邦走在最前,忽然回头对她笑:晓娘今日行仪,比宫里那些从小养着的公主还稳妥。
父皇谬赞。林晓福身,眼角瞥见吕雉正与碧桃低语。
碧桃的脸涨得通红,不住点头。
她知道,等回了宫,那盘陈粮的必定要算在碧桃头上。吕后向不亲自动手,向来是拿底下人当刀使。
明日随朕去上林苑。
刘邦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你前日说想看看秋猎,朕准了。
林晓应下,转身时正撞进吕雉的目光。
那目光像淬了冰的箭,擦着她的鬓角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