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檀香混着墨香,正中央摆着青铜鹤首熏炉,青烟袅袅升向穹顶。
皇后吕雉端坐在主位,玄色翟衣上绣着十二章纹,凤首金步摇垂着东珠,随着她抬首的动作轻轻晃动。
我这才看清她眼角细纹里凝着的威严,比昨日见皇帝时更添几分压迫。
乐儿过来。
皇后抬了抬下巴,声音像敲在青铜编钟上,崔尚宫说你前月学的三拜九叩,如今倒连初阶都忘了?
我喉头一紧,赶紧福身:儿臣前几日偶感风寒,脑子昏沉……
风寒?
皇后指尖叩了叩案几,她目光扫过我发顶,崔尚宫,从头教。
崔尚宫领命,转身从案上取了块锦帕铺在青砖上:鲁元公主,先练稽首。
她示范着屈膝、俯身,额头触到锦帕时,动作像春柳拂水般流畅。
我学着她的样子,膝盖刚弯下便觉得裙裾勒得胯骨生疼。
许是太急,额头触到帕子的瞬间,后腰猛地一酸……
这具身子养尊处优惯了,哪经得住这般折腰?
头太低了。
崔尚宫用象牙尺量着我与地面的角度,稽首要如对神明,既不能轻慢,亦不可太过。
她伸手按住我后背:腰要直,气沉丹田。
我咬着唇重新来,可才跪了三回,膝盖就开始发烫。
余光瞥见皇后端起茶盏,杯沿映出她微抿的嘴角,我心跳得更急,腰板反而僵成了木板。
皇后突然开口,茶盏搁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崔尚宫,换教奉茶。
奉茶的案几早摆好了,青瓷盏里浮着半片新摘的绿萼梅。
我学着崔尚宫的样子,用拇指和中指托住盏底,食指轻压盏沿……
可手腕刚抬到齐眉处,茶盏便晃出了水,顺着指缝滴在翟衣上,洇出个深青的印子。
手要稳如磐石。
崔尚宫取过帕子替我擦手,奉茶时若洒了,是对受茶者的大不敬。
我盯着自己发抖的手,喉咙发苦。
这哪是奉茶?
分明是把现代咖啡厅端拿铁的习惯全忘了个干净。
皇后的目光像根细针,扎得我后颈冒冷汗:乐儿,你从前虽顽皮,却从不在课业上含糊。
她顿了顿,莫不是……有旁的心思?
我猛地抬头,正撞进她深褐色的瞳孔里。
那眼神太利,像要把我剖开来瞧……她该不会看出我不是真的刘乐吧?
儿臣……我攥紧帕子,指甲掐进掌心,只是总记混了吉礼和凶礼的拜法。前日给太皇太后上供时,险些行错了礼……
皇后的脸色缓和了些。
她当年跟着高祖打天下,最是看重礼法……
我忙趁热打铁:儿臣知罪,今日必把所有仪轨抄十遍,明日再请娘娘查验。
抄十遍?
崔尚宫噗嗤笑出声,又慌忙掩了嘴,鲁元公主从前最怕抄书,今日倒转了性。
皇后却没笑。她盯着我发紧的肩背看了片刻,忽然招了招手:过来。
我忐忑着走到她跟前,闻到她身上沉水香混着脂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