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抬起手,我以为要打,却见她替我理了理被汗水浸湿的鬓发:哀家知道你心里烦这些虚礼。
她的指尖凉得像玉,可你是鲁元公主,将来要主持宗室祭典,要替皇帝接待诸侯夫人。
她轻轻一叹,你若行差一步,丢的不是你一人的脸。
我垂着眼,看她翟衣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流动。
突然想起现代博物馆里吕雉的画像,史书记载她性刚毅,此刻倒真真切切触到了那股子硬里藏软的劲。
崔尚宫,加练半个时辰行走。
皇后起身时,翟衣扫过我的手背,乐儿,你记着……宫里头走路,要像春溪淌石,不急不缓。
行走的规矩更麻烦。
崔尚宫在我裙角系了串铜铃,又在左右脚边各放了支香,要求步幅不超过香灰的长度,且铜铃不能响。
我走第一步时,右裙角的铜铃便地轻响,崔尚宫皱着眉把香往左移了半寸。
公主看仔细。
崔尚宫提起裙裾示范,月白缎子在青砖上划出柔和的弧线,步子要匀,气要沉,眼睛看三步外的地方。
我咬着牙跟着学,可没走两步就被裙裾绊了脚。
要不是崔尚宫眼疾手快扶了我一把,险些栽进旁边的花盆里。
公主这是……崔尚宫欲言又止,目光落在我微微发颤的膝盖上。
前日在御花园跑太急,扭了腿。
我扯谎时耳尖发烫,不打紧的。
崔尚宫半信半疑,却也没多问,只把香灰拨得更松了些。
日头移到西墙时,皇后早回了椒房殿。
我扶着廊柱喘气,额头的汗把妆都冲花了。
崔尚宫收了铜铃,叹道:公主今日倒比往日认真三倍。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其实娘娘心里是疼您的,昨日还说要给您寻块好玉配鬓角那支簪子。
我望着她收拾案几的背影,突然想起现代上礼仪课的样子……
那时总嫌老师啰嗦,此刻却恨不得把每个动作都刻进骨头里。
小顺子不知何时候在门外,见我出来,忙递上参茶:公主瞧这日头,该用午膳了。
我捧着茶盏,看热气模糊了宫墙的轮廓。
风里飘来御膳房的肉香,可我半点胃口也无。
小顺子。
我望着廊下那株老石榴树,红花正开得热闹,你说,这宫里的规矩,当真能困住人一辈子?
小顺子吓了一跳,茶盏险些落地:公主莫说胡话!
他左右张望一番,凑到我耳边,奴才从前在尚衣局当差时,见过个犯了规矩的宫女儿……被掌嘴二十,发去辛者库扫了三年粪。
他打了个寒颤,公主可千万莫要学那些没脑子的。
我笑了笑,把茶盏递还给他。
日头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可我心里像揣了团火……
不为别的,就为方才皇后说的那句话:丢的不是你一人的脸。
去取笔墨。
我转身往殿里走,崔尚宫不是说要抄仪轨吗?我今日便抄它二十遍。
小顺子捧着笔墨追上来:公主这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