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忙上前扶戚夫人:“不是说申时三刻?我看日头才过午,倒怕你等急了。”说着扫过廊下那盆开得正好的荼蘼。
记得上回戚夫人被新宠妃刁难时,这株花正蔫头耷脑的,如今倒比从前更精神了。
“哪里等急,我天没亮就起来收拾屋子了。”戚夫人拉着她往殿里走,指尖微微发颤,“你瞧这香炉,我让小桃换了沉水香,你从前说过喜欢这味道的。”
殿内果然浮动着清甜的药香,案上摆着新切的樱桃,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林晓在锦墩上坐定,见戚夫人又转身去开妆奁,裙裾扫过青砖缝里的苔痕:“到底是什么谢礼?难不成是你新得的西域琉璃盏?”
“比那金贵多了。”戚夫人背对着她,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是我亲手绣的。”
等她转过身时,林晓便瞧见了那方帕子。月白缎子底,用浅青、鹅黄、墨绿的丝线绣着层层叠叠的纹样。
最中央是口圆井,井边立着个扎着丫鬟髻的小娘子,正踮脚往桶里舀水;井沿延伸出弯弯曲曲的渠,渠边蹲着几个光脚的孩童,手里举着刚抽穗的稻苗;再往外,是片连绵的青山,山尖飘着朵云,云下用极小的字绣着“旱魃退,甘霖至”。
“这是……去岁抗旱时的事?”林晓指尖轻轻抚过那口井,丝线绣得极密,井沿的青苔都绣得根根分明。
“那日在陈留县,你带着我们挖井。”戚夫人挨着她坐下,指尖点着帕子上的小娘子,“我站在田埂上看,日头毒得人睁不开眼,你却蹲在泥里和百姓说话。有个小丫头拽你裙角,问‘大姊姊,这水真能救稻子么’,你说‘能,等水漫过田垄,稻子就该抽穗了’。”她声音渐低,“后来井挖成那天,那丫头捧着半块烤红薯往你怀里塞,你推了三次才收下。”
林晓记起来了。那丫头扎着两根小辫,脖子上挂着个褪色的长命锁,手脏得像沾了锅底灰,偏要把最金贵的烤红薯分给她。她当时蹲下来,把红薯掰成两半,自己吃了小的那半:“阿姊和你分着吃,这样甜就多了一倍。”
“我原想绣你穿宫装的模样,可又觉得不像。”戚夫人的指甲盖泛着淡粉,是用凤仙花染的,“你在宫外时总穿着素布襦裙,袖口卷到肘弯,泥点子溅到裙腰上也不在乎。有回樊哙将军笑你‘比士兵还像士兵’,你倒说‘能让百姓喝上水,当士兵有什么不好’。”
林晓忽然发现戚夫人的指腹有淡淡茧子,在月白缎子上格外明显。她捏起那双手:“这些茧子……是绣帕子磨的?”
“前日夜里赶工,针戳破了三次。”戚夫人抽回手,去摸帕子角的云纹,“小桃说我傻,不如让绣娘代劳。可我总觉得,代劳的东西,便少了些真心。”她抬头看林晓,眼睛亮得像星子,“阿姊救过我两次,第一次是吕雉说我诅咒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