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煜后颈发凉。他记得史书里白登之围轻描淡写,却不知这里藏着多少冻僵的尸体。
后来陈平献了秘计。张良羽扇一合,冰碴似的月光突然漫进灵魂空间,买通阏氏吹枕边风,说汉家有绝色女子将送与单于,阏氏怕失宠,这才劝冒顿撤了围。他望着吴煜发愣的模样笑,小友以为这是计谋?实则是我汉家此时根本打不起仗。
刘邦接过话头,龙袍上的金麟在光影里忽明忽暗:所以娄敬劝朕和亲。他喉结滚动,朕的长公主才满十三岁,吕后抱着孩子哭了整夜……
吴煜的钢笔地掉在陶片上。他想起现代历史课本里和亲政策四个字,此刻突然有了温度。那不是两个字,是十三岁女孩被塞进毡车时的眼泪,是边境百姓二十年不用闻硝烟的安稳。
可这到底换来了转机。张良弯腰拾起钢笔,递回吴煜手里时,指节擦过他手背,凉得像古墓里的玉,文景二帝休养生息,到武帝时马厩里的马多得踢翻栅栏。那会再看和亲,倒像种子埋进土里,等的是开花那天。
吴煜低头看笔记本,墨迹在二字旁晕开个小圈,像滴没忍住的泪。他正要问西域的事,外间突然传来陈教授的惊呼:小林!快过来!
应急灯的白光刺破灵魂空间,吴煜一个激灵站起来,陶鼎上的铭文被他撞得晃了晃。刘邦和张良的身影瞬间淡了,像被风吹散的雾。他掀起盖在身上的军大衣(李警官怕他着凉硬塞的),踩着满地陶片跑向陈教授。
老教授正半跪着,戴白手套的手悬在一只青铜酒樽上方,放大镜压得鼻尖发红:你看这纹饰!他用毛刷轻轻扫去浮土,酒樽腹部立刻爬出一串葡萄藤,藤蔓间还蜷着只骆驼,驼峰上挂着个小酒囊,中原青铜器常见云雷纹、饕餮纹,这葡萄是西域的,骆驼是大宛的。他抬头时眼睛发亮,像孩子发现了糖罐,我在敦煌看过类似的,是张骞通西域后带回来的样式!
吴煜蹲下来,指尖几乎要碰到酒樽。青铜表面的绿锈里,隐约能看见一行细如蚊足的铭文:元光二年,使持节西去。元光二年是公元前133年,正是汉武帝准备对匈奴用兵的前夕。
这酒樽该是给使团饯行用的。陈教授摘下放大镜,指腹轻轻抚过骆驼的眼睛,当年张骞带一百多人出陇西,回来只剩他和堂邑父……他声音突然哽住,可他们带回来的,是整个西方的地图啊。
陵墓外突然传来碎石滚动的声响。吴煜猛地抬头,应急灯的光刚好照到墓道口。那里有个影子晃了晃,像片被风卷起的破布。他心跳陡然加快,想起李警官今早说的赵虎跑了,想起昨天在陵外灌木丛里捡到的半截烟蒂。
陈教授。他按住老教授的肩膀,声音尽量平稳,您先把这个收进保护箱。我去喊李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