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煜突然想起陈教授说过“历史人物要放在具体情境里看”,此刻才算真正懂了。那些史书中的“毒妇”“狠后”,原是被时代的洪流推着,一步步走到了不得不狠的位置。
“阿煜,你记这些做什么?”刘邦突然凑近,龙袍上的金线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难道还想替她写本传?”
吴煜抬头,迎上刘邦探究的目光:“我想让后人知道,她不只是‘吕后’,她是吕雉,是陪着陛下从沛县走到长安的女人。”
刘邦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他的身影又清晰起来,冕旒上的玉珠在火光里叮咚作响,像是千年的风雨都化作了这一声轻笑:“好,你记。等你回了现代,替朕告诉那些读史的人……这天下,有她一半的功劳。”
远处传来陈教授的呼唤:“小林!快来看看这个漆盒,上面的铭文像是记载了当年长乐宫的朝会!”吴煜应了一声,合上笔记本起身。转身时,他瞥见张良正望着刘邦的背影,羽扇在掌心敲出轻缓的节奏,像是在替某个女人,敲一首迟到了两千年的挽歌。
墓道里的风卷着潮湿的土腥气吹来,吴煜裹了裹外套,忽然听见石壁深处传来极轻的一声叹息。不知是刘邦,是张良,还是那个在史书中被写得面目模糊的女人,终于等到了一个愿意听她故事的人。
陵墓内的应急灯在穹顶投下昏黄光晕,石壁上的青苔被烤得微微发卷,混着泥土的腥气里,飘来陈教授随身携带的风油精味道。他总说这能提神。吴煜坐在折叠椅上,膝盖上摊着本硬皮笔记本,笔尖在纸页上沙沙游走,墨痕里浸着汗渍。
韩信用兵,真如神助。刘邦的声音突然在耳侧响起,吴煜笔尖一滞,抬头便见那道龙袍身影负手而立,眼尾的褶皱里浮着追忆的光,当年井陉之战,他背水列阵,我还说他胡闹。结果呢?他屈指叩了叩石案,案上散落着半枚青铜箭镞,那小子让士兵们喊赵军已破,赵卒听了发慌,三十万大军就这么崩了。
吴煜喉结动了动。他记得《史记》里写韩信国士无双,此刻从刘邦嘴里说出来,倒多了几分故人的温度。陛下当时……他刚开口,身侧忽然掠过一阵风,张良的白衣在灯影里晃了晃,羽扇轻敲掌心:沛公莫要偏了,萧何的功劳,可抵得十万雄兵。
刘邦转头看向张良,嘴角扯出抹笑:子房总替别人说话。他又望向吴煜,你可知荥阳被围那三年?项羽的兵像潮水似的拍城墙,我这边粮袋见底,马都杀了充饥。是萧何啊……他顿了顿,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的纹路,他在关中,把老弱妇孺都赶上了战场,连运粮的牛车都裹着湿泥防着火。我每回掀开粮袋,都能闻见关中泥土的味儿。
吴煜的笔尖重重戳在纸上,洇开个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