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煜想起教科书里萧规曹随的短句,此刻却忽然明白,所谓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原是拿命在填。那……韩信后来……他欲言又止。
刘邦的目光忽然暗了暗,龙袍下的手指蜷缩成拳:他要齐王的封号时,我捏着诏书的手都在抖。可……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时又恢复了几分帝王的从容,功是功,过是过。但这天下,有他一份血。
当真好汉。吴煜低叹,低头要记,却听见身后传来的轻响。陈教授不知何时蹲在个半人高的陶瓮前,戴着手套的手正捏着块青灰色封泥。封泥上的虎纹还清晰,应该是用玉印新盖的。
小林,来看看这个。陈教授的声音发颤,像年轻人发现了新大陆。吴煜合起笔记本跑过去,刘邦和张良的身影也跟着飘近,龙袍扫过陶瓮边缘,带起几星尘屑。
陶瓮里堆着些朽烂的丝帛,最上面压着卷暗黄色的麻纸。陈教授用竹镊子轻轻挑起,麻纸上的墨迹竟未完全褪色,隐约能辨出等字。这是……吴煜凑近,鼻尖闻到股陈腐的墨香,汉代的简牍?不,麻纸比蔡伦还早?
西汉中晚期的麻纸,学术界早有发现,但带文字的……陈教授喉结滚动,镊子尖微微发抖,看这封泥,是宗正寺的虎符印。宗正管宗室,代王刘仲……他突然顿住,抬头看向刘邦,陛下,代王是您二哥?
刘邦的身影凝在半空,龙袍上的金线忽明忽暗。刘仲那性子……他低笑一声,又抿紧了唇,当年我让他守代地,匈奴来犯,他倒好,换了身百姓衣裳就跑回洛阳。我气得要砍他脑袋,后来念着兄弟情分,贬作合阳侯……他忽然盯着麻纸上的字迹,瞳孔微微收缩,这上面写的是代王私会匈奴使者
吴煜脊梁骨一凉。他记得《史记》里只说刘仲弃国亡,却没提通敌的事。陈教授已经展开半卷纸,念道:单于使持貂裘二领,金百镒,约八月望夜开北城门……
荒唐!刘邦突然挥手,陶瓮震得嗡嗡响,陈教授手里的麻纸差点被掀翻。吴煜慌忙扶住陶瓮,抬头见刘邦的眉眼全拧在一起,龙袍上的云纹像被风吹乱了,我早该想到……他跑回来时,马背上的行囊沉得反常,我还当是抢了匈奴的财物……他忽然别过脸去,喉结动了动,当年审他的卷宗,我让人烧了。
张良的羽扇地展开,遮住半张脸。沛公重情义。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只是有些事,总得见了天日才好。
陈教授小心翼翼把麻纸放进文物袋,抬头时眼镜片泛着光:这可能改写代王刘仲的历史评价。他又看了眼刘邦,不过陛下当年……
我悔。刘邦打断他,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悔没查个水落石出,悔为了兄弟情分遮遮掩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