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外面传来李警官的脚步声,带着几分急切:陈教授,外面有位省博的专家来了,说要看看新发现的……
让他等十分钟!陈教授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目光仍黏在那卷绢帛上,我得先让小煜把这几处磨损的字记下来。看见没?少府监造监字,右边的被虫蛀了个洞,这得备注清楚……
吴煜笑着应了,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远处传来风声,卷着盗洞外的槐花香飘进来。他突然觉得,那些沉睡了两千年的秘密,此刻正在他的笔记本里,慢慢醒过来。
陵墓主墓室的应急灯在头顶嗡嗡作响,光束将石壁上的云纹雕刻照得忽明忽暗。吴煜蹲在青石板上,笔记本摊在膝盖上,钢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几乎要戳破薄薄的纸层。张良正讲到兴头上,袖口的白色云纹随着手势轻颤,连带着半透明的灵魂都泛起微光。
“民间有个说法,”张良羽扇轻摇,声音里带着股岁月沉淀的温醇,“说高祖入咸阳那日,城门口的老槐树突然开了满树白花。百姓跪伏在地,说那是秦朝气数尽时,天地垂泪。”他侧头看向刘邦,“可实际呢?”
刘邦靠在墓室的汉白玉柱上,龙袍褶皱处还沾着两千年前的尘土气息:“老槐树是我让人提前浇了冰水。那年大旱,树叶子都焦了,浇冷水激得花苞全绽了。百姓要的是‘天命所归’的由头,我便给他们个由头。”他嗤笑一声,又压低了声音,“后来那树底下跪的县丞,转天就往我军粮里掺了三成沙子。可见这传说再真,也得看人心。”
吴煜笔尖唰唰作响,记到“老槐树”那行时顿了顿。他抬头望向石壁上斑驳的彩绘,褪色的云气纹里似乎还能看出些树影。远处传来陈教授的叹息,他正蹲在一堆竹简前,白手套上沾着细细的竹屑:“这些简牍要是能早五十年出土……”尾音消散在墓室的潮气里。
“再讲个戚夫人的。”刘邦突然开口,龙袍下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石柱上的夔纹,“她死得惨,民间便说她化成了蝶。每到七月半,宫苑的梧桐树上就落满白蝶,翅子上有血点,是她指甲抠进泥土里染的。”
吴煜的笔停住了。他记得史书记载戚夫人被做成人彘,可民间传说里竟添了这样凄婉的意象。张良的羽扇在掌心轻叩:“我当年在定陶见过。戚夫人善楚舞,有次跳《白蝶引》,发间的玉簪掉在地上,碎成三片。她蹲下去捡,鬓角的珍珠蹭到青石板,哭着说‘这是要离散的兆头’。后来果然……”他声音渐低,羽扇尖轻轻划过空气,仿佛要抹去那段往事。
“那玉蝶呢?”吴煜突然问,“传说里的白蝶,可有实物?”
“你问陈老头。”刘邦抬了抬下巴。
吴煜转头望去,正见陈教授从陶瓮里捧出件东西。老人的手在发抖,白手套指尖洇着浅黄的土色:“小煜,你来看!”他小心地将那物事放在青石板上,是枚半透明的玉蝶,翅膀上用细若游丝的阴线刻着鳞纹,尾部还缀着点暗红。像是血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