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仰头看那匾额上的三个烫金大字。
门楣上悬着的铜铃被穿堂风一吹,叮铃作响,倒像是在替他叩响某种警示。
这里是孙正雄的地盘,整个城市最大的古董经营商,也是他父亲孙茂才最锋利的那把刀。
推开门,檀木香裹着一丝陈腐的旧纸味扑面而来。
林宇的皮鞋底碾过青砖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正厅摆着三排老榆木展柜,玻璃罩下躺着明代的青花瓷片、清代的翡翠扳指,最里侧的博古架上放着一个花瓶。
暮色像被墨汁晕染的棉絮,慢悠悠漫过老城区的屋檐。
林宇缩在茶语轩二楼临窗的藤椅里,面前的碧螺春早凉透了,玻璃杯壁凝着层细密的水珠。
他的指尖抵着太阳穴,目光透过架在杯沿的望远镜,牢牢锁着街对面那方朱漆匾额。
聚宝斋三个鎏金大字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正是孙正雄的古董商行。
楼下传来茶客的闲聊声:听说聚宝斋最近收了件明代的掐丝珐琅瓶?
另一个声音压低了:可别信那小孙的噱头,我表侄在拍卖行见过他,上个月还跟几个戴鸭舌帽的在仓库提货呢,鬼鬼祟祟的……
林宇的指节在望远镜上叩了叩,那两个声音便被过滤成模糊的背景音。
七点整,聚宝斋的雕花木门一声开了条缝。
孙正雄走出来,藏青西装笔挺得像用熨斗压过,袖扣在路灯下闪了闪。
是枚翡翠雕的貔貅,和他父亲书房里那尊镇纸倒有几分相似。
他站在台阶上点了支烟,夹烟的手指在身侧轻敲,眼睛却在街道上来回扫,像只嗅觉灵敏的猎犬。
林宇的后背贴上藤椅,望远镜微微下移。
孙正雄的皮鞋尖在青石板上点了三下,巷口突然转出个穿黑夹克的男人。
男人帽檐压得极低,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左手提着个磨旧的帆布包,右肩明显比左肩沉。
林宇眯起眼,那包的形状鼓得蹊跷,像是装了块四四方方的硬物。
孙老板。男人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货带齐了!
孙正雄没接话,伸手虚引。
两人拐进商行旁的窄巷,林宇的望远镜紧跟着。
巷子里的路灯坏了一盏,只剩昏黄的光从对面楼里漏过来,照见男人解开帆布包的搭扣,露出半截青铜色的兽首。
是商晚期的饕餮纹耳杯?
林宇的喉结动了动,那器型他在省博的图录里见过,真品早在上世纪就入了馆藏。
老规矩。孙正雄摸出个黑色信封,三成预付,确认没问题再结。
男人的手指在信封上蹭了蹭,突然抬头看向茶语轩的窗户。
林宇的呼吸顿住,望远镜的镜片差点滑下来。
那男人的眼睛在阴影里亮得反常,像两盏淬了毒的灯。
他猛地把望远镜塞进帆布包,抓起凉透的茶杯抿了口,玻璃与牙齿相撞发出轻响。
楼下茶客的笑声不知为什么突然大了些,替他盖过了这丝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