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刚走到府门口,阳光正照在石阶上。他抬脚要上马车,亲卫还没来得及牵缰绳,就听见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让开!快让开!”
一个太监骑着马飞奔而来,帽子歪了,袍子下摆还沾着泥点。
赵承渊站住。
这人他认识,是宫里常跑传话的李德全,平时走路都慢悠悠的,今天却像屁股后头着了火。
马停稳,李德全滚下来,差点摔个狗啃泥。他顾不上拍灰,喘着粗气说:“赵大人!陛下……陛下不好了!御医说脉象乱得没法看,冷汗直冒,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承渊眉头一动,没说话。
李德全抹了把汗:“刚才东华门那边已经有人提立新君的事了,说是早定早安。柳太傅让您赶紧进宫一趟,别等人先把位置占了。”
赵承渊转头看了眼自家大门。
刚烧完假信的炭盆还在堂屋角落冒着烟,柳明瑛站在廊下,手里端着碗刚煮好的葛花茶。她没说话,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他知道意思。
这一去,不是看病,是看局。
他翻身上马,对亲卫说:“备轿,走宫门大道。”
——王守仁刚倒,皇帝就病重?
哪有这么巧的事。
半个时辰后,赵承渊坐在自家厅堂里,等的人来了两个。
一个是柳太傅,拄着拐杖进来,坐下第一句话就是:“有人想趁乱上位。”
赵承渊给他倒了杯茶:“哪个‘有人’?”
柳太傅吹了口热气:“兵部侍郎周元礼,今早去了太子少保府,待了半个时辰。那人一向中立,从不来往的。”
赵承渊点点头。
周元礼是清流里的墙头草,谁得势跟谁走。现在去找太子少保,说明有人已经开始拉票了。
正说着,外头又传来通报声:“波斯王子到——”
异国王子大步走进来,一身红金胡服,腰间挂着短刀。他不等请坐,直接开口:“你们大明的皇帝快不行了,外头都在传。”
赵承渊笑了:“你消息挺灵通。”
“我昨晚刚收到边境密报,说北边三营换了主将,调令盖的是内廷印。”异国王子冷笑,“这种时候换将,要么是防变,要么是准备动手。”
柳太傅插话:“老夫听说,今晨已有六名御史联名上书,请陛下速立储君。”
赵承渊喝了一口茶:“立谁?”
“没说。”
“那就是有目标,但还不敢明说。”
三人沉默片刻。
异国王子忽然咧嘴一笑:“我们草原有句话——病虎旁边,总有狐狸叫。”
赵承渊放下茶杯:“那你说,这时候该打狐狸,还是守老虎?”
“当然是先护住老虎。”异国王子盯着他,“老虎要是真死了,狐狸成群,你一个人砍得过来?”
柳太傅叹口气:“可陛下这病来得太急。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说不出话了?”
赵承渊没答。
他脑子里响起了提示音。
【系统检测:朝中多股势力开始秘密串联】
【异常文书往来频率上升370%】
【驿站加急令数量激增,其中三成未登记备案】
他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看来不止一个狐狸在叫。
门外亲卫突然进来:“大人,刑部刚送来一份名单,是昨夜进出宫门的官员记录。其中有两人,本不该当值。”
赵承渊接过纸一看。
一个是掌管玉牒的礼部主事,另一个是内库守钥官。
这两人平日八竿子打不着,今晚却前后脚进了宫。
他把纸递给柳太傅。
老头看了一眼,脸色变了:“这俩人,一个管宗室谱系,一个管皇家印信库……他们凑一块儿干嘛?”
异国王子哼了一声:“改遗诏啊,还能干嘛?”
赵承渊靠在椅背上,笑了。
笑得一点都不慌。
“我家柳娘子说了,越是乱的时候,越要稳住气。”他说,“现在最怕的不是皇帝病重,是有人装神弄鬼。”
柳太傅点头:“得有人进宫看看实情。”
“我已经派人去了。”赵承渊说,“冷霜月在御医院有个熟人,是当年救过她的老太医。”
话音刚落,窗外一道黑影掠过。
片刻后,冷霜月从侧门进来,脸上有汗,衣服也湿了一片。
“怎么样?”赵承渊问。
“陛下确实是突发急症,但症状不对。”冷霜月压低声音,“老太医说,脉象像是中毒,可查不出毒源。而且……他枕头底下发现一张烧剩的药方,上面写着‘续命散’三个字。”
“续命散?”异国王子皱眉,“那是西域禁药,吃了能撑三天,但三天后必死无疑。”
赵承渊眼神一冷。
有人不想让皇帝活着看到明天的日出。
柳太傅猛地站起来:“这要是真用了续命散,说明有人已经准备后事了!”
“不止。”赵承渊站起身,走到院中抬头看天。
太阳还在,风也不大。
但他知道,这场雨躲不过了。
他转身对亲卫下令:“通知神机营副统领,让他带五百人驻守宫门两侧,没有我的令牌,谁也不准进出。”
“是!”
“再派人去查,最近三个月所有出入内廷的药材记录,尤其是带‘参’‘茸’‘麝’这几个字的。”
“明白。”
冷霜月问:“要不要先控制那两个进宫的官员?”
“不急。”赵承渊摇头,“让他们再蹦跶一会儿。鱼没聚齐,网撒早了白费劲。”
异国王子看着他:“你就这么肯定,幕后的是冲权力来的,不是单纯想弑君?”
“因为没人会拿自己的命赌一个死皇帝。”赵承渊淡淡道,“他们要的是活棋局。现在皇帝一倒,立刻有人跳出来推人选,说明早就安排好了。”
柳太傅沉声说:“那下一步呢?”
赵承渊笑了。
笑得像街头混混赢了赌局。
“既然他们想玩立储,那就陪他们玩。”他说,“传话下去,我支持太子监国,但必须由三公联署、百官共议。”
冷霜月一愣:“你不是一直反对太子干政吗?”
“以前是以前。”赵承渊眯眼,“现在嘛——谁想抢位置,就得站出来亮牌子。我不怕他们争,就怕他们藏。”
异国王子忽然竖起大拇指:“高。这招叫逼蛇出洞。”
赵承渊拍拍他肩膀:“你懂这个?”
“我们波斯商人谈生意,也是先放饵,等对方报价。”异国王子咧嘴,“价报得越高,破绽越多。”
正说着,亲卫又冲进来:“大人!东厂旧库那边发现异常,有人半夜搬箱子,被巡夜的撞见,当场格杀一人!”
赵承渊眼睛都没眨:“查尸体身份,封现场,别让任何人靠近。”
他对冷霜月说:“你带人去一趟,顺便看看有没有熟悉的刀痕。”
冷霜月点头出门。
柳太傅叹了口气:“这水,越来越浑了。”
“浑才好。”赵承渊坐回椅子,“水清了,鱼反而不敢游。”
异国王子喝了口茶,忽然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收网?”
赵承渊没回答。
他望着宫城方向,手指轻轻敲着扶手。
一下,两下,三下。
节奏很稳。
就像等着猎物自己踩进陷阱。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小厮跑得气喘吁吁:“大人!宫里消息——陛下……醒了!说要见您!”
赵承渊慢慢站起身,整了整衣袖。
“走吧。”
他迈出门槛时,一只麻雀从屋檐飞起,扑棱棱撞翻了廊下的灯笼。
火光一闪,熄了。